“你感冒好了吗?”杜云西问真琴。
“差不多了。”真琴说,“我妈说再吃几颗药就好了。”说完对杜云西笑了笑,这又使他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芥蒂,也许不过是因为真琴病了,病人总是会多一些顾及不到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杜云西心情重又变得好起来。
一行人在水库边的一块大礁石上站好,等风渐渐小一些,大家慢慢走到结冰的湖面上去。冰层很厚,不过孩子们还很轻,他们就那样走到离开岸边有几米的距离。早起的人把冰面凿开了,也许是为了钓鱼。那是一种多么无聊的事情啊,杜云西想,他和小卫都讨厌钓鱼。而他们的爸爸又常聚在水库边钓鱼,小卫就和杜云西坐在草丛中闲聊。小卫比杜云西小一岁,两人是最好的朋友,杜云西也许并不能理解朋友的含义,但他记得小卫笃定的眼光,小卫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小卫患有发育疾病,虽然只是六岁的小孩但身高已经远远落后同龄人,将来会成为侏儒。据说是因为父母有亲戚关系,可为什么小卫的弟弟就好好的呢。小卫很照顾他弟弟,但据说在家里爸爸经常打骂他,可这些小卫自始至终没有对杜云西说过。他们在一起讨论看过的童话,植物,动画片,大多数时候都很开心。杜云西想大家一定都喜欢这样的小卫,从他们悲伤的神色就能看出来了。
孩子们从冰面上捡起一些碎冰,比赛谁能投得更远,冰块在湖面上咝咝叫着滑向远方。圆圆哥哥的冰块甚至溜到了对岸登上岸边。杜云西的也滑得很远,是因为冰面光滑的原因。他想起有一次看到小卫孤零零地在水库边走,背影小小的,就好像哭了一样。杜云西想追上去问问怎么了,可不久小卫就走得看不见了。几天前听妈妈说小卫死了,杜云西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妈妈说就是再也见不到了。这下小卫的父母倒是伤心起来,每一夜每一夜都能听到小卫妈妈在隔壁的房子哭号,杜云西很害怕,心里一点一点被抽紧了。
冰块一直被抛向远方,在耳际滑出奇异的声响。从前每一年冬天他们都玩这个游戏,所以圆圆哥哥说一起滑冰块给小卫听。杜云西在心里想小卫能听见吗。他也突然想到不管小卫听不听得见,他永远也见不到小卫了。这时他已经把考试啊妈妈生气啊什么都忘记了,太阳那么好,这一刻冬天多么美,可他再也见不到小卫了。
孩子们站在冰面上继续不停地往对岸滑着冰块。
一只蜜蜂钻进油菜花里,他躺在花田中。
春天一到,教室后面的小花园就绿了,空气也明显脱离了冬天的滞重稀薄。杜云西总想到那时在小镇上度过的春天,他们冒着小雨沿河岸顺流而下,一路载满了桑树,桑葚完全成熟了,他们一起摘桑葚装在洗得干净透亮的罐头瓶子里。
不像现在只能坐在教室里,干对着鲁迅先生的《社戏》然后想象外面的世界。要烦的事还有更多,比如马上就要和炎炎分开了,从进初中起他就和炎炎坐同桌,因为最近数学老师说他们上课老说话,班主任就要把他们调开。
这注定是受诅咒的一天,尽管外面桃花都开了,布谷鸟在林子里叫得悦耳。杜云西几乎都要忘了又一个春天来了,这是他人生中第13个春天。或许要归因于那天他穿着皮鞋的缘故,每次穿皮鞋都会倒霉,最厉害的那次是新年他穿着新皮鞋最后掉进了姑姑家的石灰坑。当然算上这次事件,跌落石灰坑就算不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