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肝义胆赤子情
父亲在桂林,除了军务还热心公益事业。他组织福建旅桂同乡会,通过白崇禧军训部长的关系,特去福建招募3000名闽人子弟入军校参加抗日。他创建黄花岗纪念学校,延聘福州名士林素园先生当校长教育闽籍子弟。父亲说:“闽人多志士,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一半是闽人。”
他还支持日本友人鹿地亘先生在桂林创办日本反战同盟桂林支部,指派部属林长墉上校(林则徐重孙,留日军官)具体协助。日俘自发自编的话剧在当时后方城市演出,曾轰动一时。在昆仑关战役中,鹿地亘组织日本反战小组在前线喊话,效果很好。鹿地亘后来不幸被日机轰炸阵亡。父亲为此写了长篇祭文,并分别在重庆、桂林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关于桂林军务,父亲只有寥寥数语的自我描述:“桂南会战时余方病,力疾从事数夕不交睫,痛苦不可名状。长沙第三次会战计划,余亦参与其事,实负起草之全责。昆仑关之役,亦因余之指导而告大捷,杜光庭即以此一战成名。”
桂柳会战结束,桂林行营撤销,父亲调任第四战区参谋长,家也从桂林迁到柳州。但我们兄妹仍留在桂林上学,寒暑假才回柳州。战区长官部设在原兵工厂旧址,四周环山,风景宜人。我们家就安在厂内山边一座平房内。父亲很敬业,室内挂满军用地图,作战计划都亲自草拟。每天清晨,他都骑着高头大马到郊外驰骋练武,为官兵作表率。回来后冲个澡,接着练书法。一天,对面山洞突发烟雾,我们兄妹放假和母亲都在家,当时也没在意。恰巧头一天我三叔(吴同文,字浩然)从甘肃来柳州,住家里,他说:“情况不对!在甘肃我也经历过,马上要出事,赶快躲一躲。”我们全家和三叔立即坐上车开到乐群社(离家约两公里的招待所)。车刚进门就听到一声巨响,军火库爆炸了,整个山被削去一半。当时父亲正和张发奎等开会,听到巨响,张发奎大叫说:“这一下你家全完了!”父亲泰然说道:“他们已经避开了!”我家门口一个卫兵被巨石击中头部不幸身亡,全家侥幸又躲过一劫。
我在德智念完高中一年,放暑假回到柳州家中。同班同学、挚友陈德建也随我到柳州玩。他一再动员我一块儿到延安去。我舍不得离开家,母亲溺爱我更不同意我去,但友情难却。当我正举棋不定时,林薰南伯母从韶关来,准备回贵州遵义(林伯母是医生,在南京时我患白喉经林伯母抢救得以生还。林伯伯是父亲日本陆大的同学,在韶关任战区参谋长)。林伯母在柳州住了一星期,一直向我和父母宣传贵州湄潭山清水秀,是小江南,是读书的好地方,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在湄潭创办了浙大附中,聘请精英办学,是大后方最好的中学之一,让我莫失良机,好好在那儿读两年书,不要胡思乱想。我当时迫于无奈,听了她的话,到德智办了退学手续,父亲派副官送我到金城江(当时湘桂路西面只通到金城江)。之后,我独自一人坐上了木炭长途汽车,从金城江一步一步往上爬,经贵阳、遵义到湄潭,插班入浙大附中高中二年级。我终于离开了家,走上独立求学之路。三年间(其中一年因病休学),无论汉语、英文还是数理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44年夏,日寇大举犯湘,长驱入桂,西逃难民涌入柳州火车站。父亲为疏民困,擅自下令让柳州车站司令游飞(父亲保定同学),在军列中加挂车厢疏散难民。据何康(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农业部部长)回忆,当时他和广西农大一批大学生就是乘此加挂车厢逃离险境。父亲对桂柳战役曾作如下描述:“敌挟其八师团兵力,欲一举打通其南洋路线,我方兵力不足,请求增兵之电在二十以上,迄未邀准……兵力既成劣势,态势又复险恶,再感觉命令不能全盘调和,在此严重情况下,其不为所歼灭者几希!”父亲虽曾极力协助张发奎指挥,并曾亲临怀远前线拒敌前进,相持7日,虽歼敌不少,但回天无术,在六寨又惨遭盟军误炸,幸免于难。父亲记道:“余眷于柳州退出时,虽已先行,交通工具极度困难,饱受游离之苦,余生平珍贵之书籍,沿途中散失无遗,爱子复殇其一(幼弟吴竟成患肺炎,因缺医少药而逝,葬于贵阳西郊)。余抵筑后与家人凄然相对,忧劳感伤,竟罹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