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香车系在谁家树(1)

你可记得我倾国倾城 作者:风飞扬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世间女子深闺里最朴素,也最纯净的愿望。

她总在这样的时分,陷入一种慌乱与不安,没来由的,无根无源,正是如此,才越发心里茫然,仿佛未来的日子是可以握得住的,偏偏踏不上那个靠近的路,连伸出来的手也变得虚幻,甚至,一丝触摸的勇气都没有。

墙外,是煌煌盛唐的笑语衣香,诗人豪客的低吟浅唱,无数人都奔了传奇而去,那飞云入梦的心总是流连于天下的字墨间。

每个女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些寂寞的词章,如夏日浓碧绿阴的深深角落,那繁茂的青苔,总隐忍着刻骨的苍凉。

而那个空白的扉页,留着等待刻画的纹路,心底小心翼翼地张望,收拢着细细碎碎的秘密,你且知道,其实,万般的花,在将开未开之时,都有着同样期待的姿态。

如一夜春风来,又一月下梨花片片落,纷纷然然,安静而忧伤。

这细小的心思是优柔的,适合于守候,却不适宜躲藏,她总想着一个人的时候默默梳理,可是总挡不过心里那一纷慌乱。

岁月于她,还是不惊的。

正是豆蔻梢头好年华,连眼里映过的凄迷都闪着清澈,在画堂深处的庭院里,她轻移的身影似莲花,总携了那么一缕隔世的香,多少次端然于妆台,那个红线里注定的他,该从哪里传来声息。

那时的心事是诉于针线的,晨昏里的折枝牡丹是这个朝代富贵的颜色,她却独描涧兰,微小而旺盛,开在人迹罕至处,她总是向往那样一个地方,自由得连心都没有界限。

也许是这深深高墙让她寂寞,后园里,她把芭蕉种在石边,正对着她的轩窗,她喜欢芭蕉,不为一季花期而张扬,也不用雨夜为它怜,多少个风过星稀的夜,她和芭蕉隔庭遥见。

也许,没有了衣食冷暖的忧,绫罗上身,便只剩下那一个惶恐,那个要来携她手、带她走、拾她心的人,那个未来,是不是也如这莺啼春日一样,恰时相见呢。

小时候学认字,吟诗对句,也练曲律歌舞,这是大唐最华美的篇章,从深宫到山野,爱情都是浓烈的旋律,仿佛人世间千般的存在都是点缀,只为预期人生里浩大而华贵的爱。

她也在这样的诗词闲章间恍然若梦,好似幸福就在门外,伸手就能够到。

这样的想,于她,是非分,还未出生就已注定,她对于命运只能接受,连挑剔的资本都没有。因为,她是小巷里的清倌人,尽管她处处强调这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可风尘之中,浅笑薄应,她只是那些男人买欢的情调,再高尚的灵魂和高贵的心,也已然拾捡不起。

只是,人生的无常从来都没有预兆,她的目光从书卷上抬起来时,就看到了冰凉。有父亲在,起码还有那个端得起的身份,父亲一去,她没了天,兄弟不容她,因为她不仅仅是庶出,她的母亲只不过府里一个婢女,她和母亲离开深院,搬进了小巷。

她只道这是世事的无情,王孙公子尚会顷刻间贬为庶民,或成为一抔黄土,谁都不可能有牢牢握住的富贵,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生存,她依旧安然。

身为女子,她有期待的爱情,那该是她人生最缠绵的舞步,也是她,无奈于三教九坊间,唯一的救赎。

往往,成了唯一,就成了唯一的赌,拼了全部,拼了命。

唐传奇小说《霍小玉传》里,开篇洋洋洒洒介绍的不是她,而是李益,那个还未见面,就已经彼此在心里记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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