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梧桐生门前(1)

你可记得我倾国倾城 作者:风飞扬


小时候家里是平房,在我房间的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记忆最深的就是夏天的午后,往往都是别人在午睡,我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凉席上看书,浓蔽的树阴消褪了夏的酷热,不时有蝉单调地鸣叫,却打扰不了聚精会神的我,那时最幸福的事就是枕边有大摞的书可以看,而遇上雨天,雨滴打在梧桐树上,又纷然落下,这些却会让我心绪不宁,总会拉过柔软的棉布单盖在身上,看外面的天空。也许是因为天色的暗?我也说不清了。

但是,无论是用怎样的方式向前追忆,总是会有这样的片段定格在我曾经走过的时空中,我安然地坐在绿阴里看书,或者是雨天里望着窗外发呆,几乎所有的暑假我都是这样度过,直到现在,我都觉得盖了被子才是安全的,尤其是风雨绕过窗前的时候。

攒了很多的连环画,却在搬家中悉数送了人,所有我遇见并读到过的书,不论是在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停留,于我来说,都是一笔丰资。

而这梧桐,更是与我有一种相知相近的亲,它守护着我的童年和少年,又在我此后的旅途中,默默地连起古朴岁月。

王愫的这幅《梧桐仕女图》上,题识李清照的《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诗词曲赋琴棋书画,就像一颗颗琉璃的珠子,被时光串在一起,而那些久远的人,那些心底的忧伤和叹息,发酵成醇厚的佳酿,单只是闻到,也早已痴醉。

所谓诗情画意,就这样清清朗朗地落在了指尖案头。

闻弦歌而知雅意,像东篱下悠然闲适的陶渊明,或桃树下风流潇洒的唐伯虎,似乎这尘世片叶不沾身的洒然都让男子占了尽,沈复在《浮生六记》里说,然情必有所寄,不如寄情于卉木,不如寄情于书画,与对艳妆美人何异?可省却许多烦恼。

然而他的所有都不寂寞,他的身边,有陪他剪烛西窗,红袖添香的温雅女子芸娘。

易安的词,是离人心上秋,惟将自己瘦成一叶孤帆远影,杳杳地,在风里辗转。

这首《醉花阴》里并没有写到梧桐,它延展到的还有一首,易安的《声声慢》,开篇读下去,触到的是全是冰清,起起伏伏,是写到了结尾,还惆怅难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残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女子孤清落寞时,看景也不是景,连天地万物都像是要与自己作对,心里本就闷着泪,原想散散心,却到处清冷。

而这画,也是冷峭得逼人,粗笔大写山石,浓淡墨色转折梧桐树叶,枝干苍郁劲节有力,点叶勾花写石边丛菊,笔法纵逸,女子隔窗凝视,清阴下,深秋里,纵然不在一个时空,读来,仍是充满暗香盈袖的美意。

有人说,写文之人要有一定的清醒,可以痴,但不可以迷。可我读书写文,却总有自己的任性,不去刻意地想该怎样痴怎样迷,或者怎样清醒,一切都是随缘就分的怦然心动,两下里相逢,两下里惊喜,如此而已。

情牵意惹的心思不独属于爱情,人和世间万物也会有惊艳的相遇,于我,是心底最细密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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