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里

 —从勺园到燕园

侯仁之

【勺园】

北京大学校园主体本是燕京大学校址，故北大校园又称燕园。

燕园及其周边经历过历史上众多园林的兴营废圮。燕园之内最早被开发营造之处为西南一带，即明末名士米万钟的勺园。勺园的风貌还可从当时的诗文中想见。米万钟自己在《海淀勺园》中写道：

绕堤尽是苍烟护，傍舍都将碧水环，

更喜高楼明月夜，悠然把酒对西山。

来访的袁中道在《七夕集米友石勺园》中写得更传神：

闻说园林胜，虽忙也爱游；

到门唯见水，入室尽疑舟。

勺园里潆洄连属的水面，让来自荆楚水乡的袁中道都感到惊诧。

《春明梦余录》里描写勺园里“园仅百亩，一望尽水，长堤大桥，幽亭曲榭。路穹则舟，舟穹则廊，高柳掩之，一望弥际。旁为李戚畹园，钜丽之甚，然游者必称米园焉。”与旁边人工巧作、华丽精工的畹园相比，勺园以更富于灵动、幽野的水景取胜。

《燕都游览志》里说得更有诗意，称勺园为风烟里。这风烟中，有堆石高柳、松风水月、白莲绕舫、竹掩高楼、稻畦千顷……

从一开始，勺园就是因山就水，草木含滋的所在。

米万钟 《勺园修图》，北京大学图书馆藏

【弘雅园】

蜚声一时的勺园，到清朝初年，已经荒落不堪，王士祯不无遗憾地说：“绮石回廊都不见，游人还问米家灯。”

康熙时，在勺园旧址上建弘雅园，康熙亲自题写了匾额。乾隆时，因皇帝常在圆明园处理政务，从城里赶来的官员便在弘雅园落脚。1793年马戛尔尼率领英国使团朝觐乾隆皇帝，乾隆在圆明园内，英国使团便被安排居于弘雅园内。马戛尔尼描写园内景物说：

曲径缠绕，小河环流，中成一岛，上有凉榭一，草地与杂树林相间错，高下不齐，顽石乱堆。全园居高垣内，园门有兵守之。房屋中有颇宽敞幽雅不陋者，惟久未修理。

园内建筑已经一改勺园当时面貌，但基本布局尚存。

嘉庆时，弘雅园彻底成了当时官员的公寓，改称集贤院。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集贤院亦受到池鱼之殃。从此勺园园林的格局基本荡涤殆尽。

【淑春园】

淑春园为当年与勺园齐名的清华园扩建而成，范围包括校园西门、未名湖周围及其北部的今日镜春园一带。此园在乾隆中叶之前就已存在，是附属于圆明园的一部分。但没什么建筑，大都是水田。淑春园被乾隆赐给宠臣和之后，面貌大变。和兴建了楼台64座，房屋1003间，游廊楼亭357间，营湖垒岛，与圆明园相仿佛。后来这种僭越成了和被抄家的罪状之一。如今和时期的风物，残留到今天的有未名湖中的石舫、钟亭旁的古松、临湖轩南的白皮松。尤其是这几棵松树，三百多年历经浩劫，依然苍劲蓊郁，那曾经飘落在康熙、乾隆肩上的松针如今依然飘落在我们肩上。

【睿王园】

和败落后，淑春园分成东西两部分，西部被嘉庆赐给乾隆的十公主，东部赐给乾隆的十一子成亲王，即成府之由来。十公主和成亲王去世后，淑春园收归内务府。也渐渐荒废。直到道光末年淑春园又被赐给睿亲王，这就是睿王园，又称墨尔根园。园中多植荷花，当时诗里说：赐园旧有余闲地，茶社新开为看荷，一带清流光潋滟，四围浓荫影婆娑。然而这风荷舞动的美景也随着1860年英法联军的入侵而遭到灭顶之灾。睿王园连同南边的集贤院都被毁掉。重修圆明园时，又从睿王园中拆运材料。二十年后的光绪年间，和时期的旧物已经寥寥无几，蔚秀园主人醇亲王奕隔墙眺望淑春园旧地时，只能在荒园中见到孤零零的临风待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