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得很高,俯瞰下去便是数丈的地面,稍不留神就会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她回过头,自己扶着阑干颤颤巍巍往下走。
“娘娘!”一路寻觅而来的串珠骇得快要哭出来,奔迎上前一把将她两手紧紧拉住,夜羲去世后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沉默寡言,米水不进,求生意志全无,数日间消瘦不少。串珠直以为她现在要跳下去。
朝颜任由串珠攥紧她的手,却只是微笑,笑得单纯而明媚。
那样的笑,直让串珠心中更是不安,半晌才听朝颜说:“放心,跳下去很容易,可是我不会,这辈子都不会。”
末春一场细雨后,池塘里的木莲一夜之间静静绽放。
朝颜素衣如雪,凭栏静立,芳辰在身后为她默默撑着伞。朝颜看了一会木莲花,仅问:“芳辰你说木莲无心也能开得这么好,人无心能活么?”
芳辰道:“奴婢也不知道,可是娘娘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朝颜怔忡半晌,伸掌抚向自己苍白的面颊,又问:“我这个样子,还会有男人喜欢吗?”
芳辰看她的眼神如亲厚的长姐,摇头微笑,“娘娘一点也没变,和当年一样美丽。奴婢要是个男人,也愿意守着你。”
朝颜忽然笑了起来:“是指上床么?”
芳辰摇头,“不单单是这个,要疼你爱你守住你的一生啊。”
朝颜却说:“可还没人能做到这个呢。”
暮雨中容颜苍白的她仿佛还是十六七岁的明媚模样,时光在她身上,像是静止不动,即便是不施脂粉,也依旧倾城绝色。她是个美人,之前一直是,之后也一直会是。
夜羲的头七,朝颜一身缟素,丧服重孝,安静地跪在灵位前烧着冥纸,身影纹丝不动,只剩素服惨白的裙裾曳在地上,凝作一抹淡淡的哀伤。
夜飒的脚步停在远处,摆手摒退身后随从,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子纤细的背影,分别日久,先前试想过千百遍的言语,此刻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于是,只能沉默凝望。
许是听见脚步声,朝颜侧过脸,就见到几步之外风仪出众的年轻帝王。一年多朝政权术的浸淫,他眉眼早褪了从前年少的青涩稚嫩,有了熟悉成熟男人的稳重,身量变得挺拔而高大,连眼神也变得沉定而深沉,令人再窥不清那里头的情绪。他是真的已经成长,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不是小时候那个扯着她衣袖的男孩了。
朝颜咬牙,从唇齿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那是压抑不住的仇恨。那个男人,他明明知道,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一切发生,看着夜羲为护着她而被逼自尽,就只为让她屈服。朝歌母女是直接的凶手,而他,也是帮凶。
夜飒皱起眉,慢慢走了过来,伸出手似要安慰她的模样,想了想却又收回,干咳两声才一脸沉痛地道:“国法在先,纵使朕先前也想成全你们,不将他卷入是非之中,可人证物证俱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也无力帮到你们。”
朝颜冷眼相对,分明看到他佯装悲痛的神色背后掩不住的虚伪,甚至,他嘴角还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狡黠笑意。
这一刻,看着他假惺惺的嘴脸,心中磅礴恨意突起,她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