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杖杀本宫的人，能容你回宫已经是我的底线，再不安守本份，是不是叫你下去陪你短命鬼的丈夫才叫便宜！”朝歌此时已经变了脸，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里有凛冽的怒色。

听她辱及夜羲，朝颜眸中寒光一闪，却是慢慢站正身体，朝宫人吩咐：“都退下。”

待宫人们一走，才见她慢慢走到朝歌身前，目光瞬间变得犀利锋锐，径直昂首与朝歌冷冷对视，“连只畜生都不肯放过，欺人太甚的究竟是谁你最清楚，得意时不给人留条后路，现在还怨得了我心狠手辣？”

朝歌恨道：“皇上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现在他不过一时贪图新鲜，色衰爱弛不过是迟早的事，你以为到时候他还会这么无遮无拦宠着你？”

“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吧！”朝颜嗤地一笑，慢慢伸手拭去自己唇边的血丝，悠悠道：“小时候你就喜欢抢我东西，那时我不跟你计较，不是不敢，而是不屑。到这个时候，连一只畜生你尚且不放过，你还天真地认为我会对你留一分情面？”

朝歌到底跋扈惯了，从未有人这般挑衅自己，此时被她气得双目怒睁，全身发颤。

“怎么？生气了？”朝颜微笑，“若见不惯我抢你东西，那有本事就来抢回去！”

朝歌怒极反笑，银牙暗咬，“你倒当真没得半分羞耻之心了，我便看你能在这宫里风光多久！”

“我是风光不了多久，那便风光一日是一日吧。”朝颜站正了身子，瞧着她嫉恨交织的眼，宛然微笑。

团绒被埋了，盼夏也被杖毙。可朝颜仍旧不快乐，她手上的血腥越积越多，再也洗不去。她觉得害怕，害怕自己终有一日将会变成和夜飒一样的人。

“怎么了？不高兴？”夜飒来时，见她低头捧着绣绷子正绣着什么，神色却是飘的。朝颜抬头望着他，一笑道：“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啊！”这样说着，指下一个不留神，针尖刺进了指腹，浸出了大滴大滴的血珠，溅在雪白的缎子上，如桃夭灼灼，艳丽异常。

“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夜飒见了登时沉下脸，伸手抬起她被刺出血珠的手指，放进唇中含住。

指尖的疼痛被他嘴唇的温暖捂得淡去，朝颜望着他，几乎要溺在那双柔和的眼眸中， “难道你都不问我杖毙皇后宫女的事么？她是不是又去你那里闹了？她把我的团绒煮了，我心里不痛快，就杖毙了她的宫女。夜飒，一只猫的命抵一条人命，是不是很划算？”

她这样一反常态，夜飒心中原本的一股燥气顿时去了大半，迎她回宫皇后已经极为不满，他千方百计哄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住，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皇后少不得来未央宫前哭诉搅闹，令他焦头烂额，此时见她这样恍恍惚惚的样子，忽而心酸，只干笑着道：“无妨，只要你高兴，你想做什么事都好。”

“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是应该高兴的，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好半天才听她回答，声音却像是飘浮在天边，远远的听不真切。

“那你说，你还想要什么？朕给你，朕都给你。”夜飒更加抱紧了她，长久以来，无论他做什么，始终都征服不了她的心。

朝颜只是一笑，“别人都不喜欢我，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你也不要对我太好。更不要随便给我承诺什么，因为你根本做不到。”她眼神复杂万千，又似含着恨意。

他凝视着她目中挣扎的苦痛，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默默凝望一刻，却听四德在外面道：“皇上，入秋采选官家小姐们的画像，尚书府已经送来了，请皇上御览。”

三年一度的采选将至，尚书府每至此时都会将待选的官家少女画像奉上供皇帝过目。

夜飒听了不由顿了下，朝颜脸上的微笑已经渐渐淡去，却道：“去吧，我也有事要忙。”

他欲伸臂留她，她从他怀里抽手起身。

“阿嫣……朕……”他捉住她的衣角，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

朝颜转过脸，伸手替他扶正金冠，“你的后宫，也是时候充裕了，如今朝野大臣皆视我如妖女祸水，皇上也把这烈火烹油的恩宠分给旁人些可好？”

夜飒脸上瞬间露出羞恼的神色，再说不出话。

她旋身侧目，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起身翩然而去。

他恨恨咬着牙，眼睁睁看着那抹纤纤倩影自侧门头也不回地走远。

步步生莲，魅影翩跹。

刹那间，心竟荒芜作一片，他骤然觉着空虚，再看时，她已不见了。

惟有身旁缕缕暗盈的幽香证明方才一刻温情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