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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见证(31)

历史的见证:四十年票证和人民币史 作者:陈明远


斤斤计较着粮票

作家马波(杨沫的儿子)回忆:1961 年初,最严酷的时刻来临。商店里食物柜台一空如洗,连糖块都很少。往日没人买的糠萝卜、沾着好些泥巴的干藕,全都消失。以前堆积如山的大白菜,这年按本定量供应,每户只卖几棵,烂菜帮子都有人抢着捡。每人凭本一个月能买2 两白糖。猪肉、盐、淀粉、肥皂、芝麻酱、粉丝……全要购货本,限量供应。过春节时,为体现党的关怀,每人凭本可买3 两瓜子,不要粮票。花生根本见不着,据说全出口换了外汇。

全靠每天一斤粮食,缺菜少油更无肉,三顿饭到底怎么分配吃最不饿?

每人都饿得眼冒金星,粮票等于是生命票,人人都小心翼翼地保存。

没粮票寸步难行,到哪儿吃饭都要交粮票成为全国通行的规矩。只有挨过饿的人才知道粮票的价值,丢1 斤粮票可比丢10 块钱还糟糕!在大街上若乞讨钱,或许能要到1 毛甚至1 块;若乞讨粮票,却不会有人给你1 两!

每月学校退还马波6 斤粮票,要给家里4 斤,剩下的2 斤,马波就上饭馆吃了。学校旁边有个小饭馆,马波常到那儿吃烫饭,连水带饭,又有点菜,可以解馋。这饭馆里还有1 两粮票、5 分钱的糖火烧(其实是糖精做的)。马波刚开始很不好意思上饭馆,觉得这有点资产阶级腐化,可肚子饿得打鼓,小饭馆门口飘来的饭香味儿,太有磁力,引诱得马波一有粮票就下饭馆腐化。小饭馆里,有穿得很破很脏的人,舔人家吃完了的盘子或碗。尽管人们吃得都很干净,也总会剩下一粒米、一口汤或是一点剩菜汁。待这人刚离开座位,舔盘子的就扑过去,拿起碗,用舌头一下一下给舔干净。还把桌子上撒的饭渣,从人嘴里吐出的嚼不动的肉皮,全捡起来吃掉。

为了解决吃的问题,人们挖空心思。捋榆叶,挖野菜,捞水草,抓麻雀,养兔子(因兔子繁殖快,只吃草)。据说一只兔子可以换一辆自行车。

当时报纸上广泛宣传吃“代用食品”,鼓励人们繁殖小球藻,说它可以做成人造黄豆、人造蛋白……而养小球藻只要水和阳光,非常经济合算。一时间宣传得沸沸扬扬。最后却大大失望了,市面上根本见不到人造肉。

对付饥饿的招儿是把皮带勒到最紧的一扣儿,让胃的体积小一点。喝完粥后,也像饭馆舔盘子的一样,把碗舔得溜光。

浮肿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大量喝水,用水糊弄胃所致。

饿几天后,能狠狠地吃一顿饱饭,也算有个盼头。就怕总是半饿不饿的,永远也没吃饱饭的时候,那才绝望。有时本月的粮票都用光,就得半饥半饱地熬。只能到小饭馆花一毛钱买碗萝卜汤喝,望着周围人津津有味吃饭,无比凄凉。

父母(杨沫夫妇)为了保命,他们得经常买高价点心吃(那点心极贵,一小盒10 多块钱!)。尽管有高干补助,母亲还是总唠叨粮食不够吃。因为他们定量低,只有20 来斤,家里客人多,有人吃饭不交粮票。

事实上,父母也吃不饱。多年后,从母亲的日记中发现,当时父亲已经饿浮肿了,大腿一按一个坑。母亲也贫血,营养不良,头晕眼昏,根本写不了东西。

父母和孩子之间被粮票划出的深深界限,终生难忘。至少马家是这样。在饥饿面前,彼此斤斤计较着粮票、粮票、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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