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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塾(4)

再见童年 作者:张倩怡


由于科举到明清已影响甚大,连私人的、普及性质的学塾也受科举所囿限,课程以儒家的经书为根本,作文遵从制举的规则,不少穷乡村的蒙馆也难逃此劫。所以教出来的学生一是成为科举的人才,否则可能连应用文都不会写。

至于教学方面,学塾中只有一个教师,传授所有内容。而学生的数目,少则一人(家塾)或数人,多则四五十人。学生入学启蒙约在四五岁至七八岁,一般读到十多岁考秀才为止。同一个学塾里学生的年纪和程度参差,所以要采用个别教授的方法,每个学生的进度视乎能力而定。同一年龄的学生可以读不同的书。受过私塾教育的陈立夫说:“每个学生的作业及所学习的,彼此都不相同……因程度不同而分别教学,彼此都不会阻碍到别人的发展,这实在是一种极为理想的教育方式。”陈立夫《成败之鉴》页12。陈立夫与兄陈果夫均任国民政府要职。学塾教育有种种为人诟病的地方,但在个别指导上是受人称颂的。可惜课程只为科举,教学不切实用,故虽有良法,没有好内容,也是白废。

为了在短时间识字及熟读科举要求的课程,学塾重视背诵、写字,不怎么讲解。无论教师或家长,都相信严是好的,所以体罚很普遍,但散漫而爱打学生的教师也存在。

有些农村的私塾要照顾学生的需要,农忙时就会放假,让学生在家帮忙,教师自己也可能要耕作。然而大部分学塾,除了新年和一些重大节日,基本上没有假期。学生自己放不了假,否则以逃学论处,但教师上课中途朋友来访、有事处理,可以交待一下就不见了大半天,如果东家要放假,孩子可以不上学,反正个别指导,没有影响。学塾生活其实是相当勤苦的,从早上上课到黄昏,中午有吃饭时间,此外没有小休。一天之中,只有上厕所可以休息。

由于这种学制不是固定的,所以转学很自由,既没有入学考试,也没有毕业试验,没有资格与文凭。不送子弟读书也没有人阻止,家长喜欢自己教也悉由其便。若一定要功名,那么考得过科举的关便是,没有人追究翰林们有没有小学证书。

如果用现代学校的眼光来看,这种教育是相当没有规则的,但是由它初起及到消失,已有悠长的历史。历经千年的学塾教育累积了不少经验,成为一种无形的法度。因此这些学校在全中国数之不尽,没有课程监察机构,但仍然照常运作。学生在其中能得到多少,端视乎他的资质的高下、教师的好坏、家长的关心,甚至个人运气而定。

由于这种学校不是正式学校,程度也不高,所以一般谈教育的书很少花大篇幅去讨论。然而学塾遍及中国,影响不比官学系统小。如果说孔子办私学为普及教育和培养人才作出巨大贡献,春秋时代的思想大发展是教育不再限于贵族的结果,那么中国近代的落后,有相当程度是教育不普及造成的。学塾是中国传统的基础教育,被称为中国唯一的基本学校。陈东原《中国教育史》页425。在春秋之世已有孔子提倡有教无类的中国,虽然有学塾作为基础教育机构,但中国的普及教育仍不普遍,未免奇怪。社会学家则以为农业社会用另一种方法传递知识,并不要求全部成员受过教育,和工业社会要有知识的熟练工人才能操作机器的情况不同。所以,农业社会没有全面普及教育的社会需求。若说传统教育是一种培养精英的士人教育,那么学塾教育是精英教育之前的一环,有时也是精英教育之外的一环。农村私塾的教育只为识一点字,记记账,目的不是为了功名。它对中国小孩的童年影响很大,从三四岁到十多岁,一年三百多天,中国有财力、有机会读书的小孩,都在学塾中度过光阴,包括一些在家塾或收女生的私塾读书的女孩。后面分别介绍当时人回忆学塾教育的几个侧面,以见其中一些苦乐和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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