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重视家教,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家庭是教育的第一关。虽然说,以往生养得多,大人又事忙,对于孩子,不如现在又要供书教学,又要练琴学画,但这并不意味中国的父母在教养上可以很轻松。
在孩子四五岁,未正式读书前,父母若有能力,会承担一些教读之责。教读书、教作文等工作,一般由父兄承担。如果父亲是塾师,这工作更是责无旁贷,到别人家处馆,也把孩子带在身边。“十八世纪以后,科举不第被迫以授馆为生的父亲数增,课徒之时兼而教子的情形也更为普遍。”熊秉真《好的开始:近世士人子弟的幼年教育》页223。《近代家族与政治比较历史论文集》,“中研院”,1992年。至于母亲,有两项工作最易协助,一是教识字,一是教诗。
由于中国字比较繁复,所以认字是孩子未入学塾之前最宜学习的一项。传统中国流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知书识字的母亲相对较少,即使出于书香门第,也不一定满肚诗书,但倘若不是文盲,那么认识几百字,以应付小儿的识字教育,还是绰绰有余的。据所见,教孩子认字的工作不少由母亲负担。浦薛凤、陈立夫、黄炎培、赵元任都是由母亲教识字;沈从文由母亲教了六百字,一边认字,一边还有外祖母喂吃糖;胡适的母亲出身农家,本来不识字,由胡适之父教会一千字,到胡适学认字时,就充任助教,父没空时代其教胡适,也教会了七百字。至于教读书和作文,则较少由母亲负责,纵有也只是代理性质。
母亲教读的现象,乃由于父亲往往有自己的活动,有时营商,有时外出,或宦游,或坐馆,总之,不一定时常在家,因此教子之责就由母亲来承担了。例如冯友兰的父亲做官事忙,所以虽然很重视儿子的教育,但是根本没有时间来理会,送到小学上学又不放心,就设想出由母亲课读的方法。冯友兰的母亲读过几年书,识一些字,但有时会音不会义,就等父亲在家时问。到父亲有空时则出题作文。这种教育当然是不完整的,不过当时读书重视背诵,所以还能对付过去。茅盾茅盾是著名小说家,著有《子夜》、《林家铺子》等。读书未有如此支绌,父亲既非为官,也不营商,更无种田,但是忙于自己的学问计划。家中虽有家塾,却不愿送儿子入读,嫌其教法陈旧,想以自己安排的新学教育儿子,而恰好茅盾的母亲不当家,有空闲时间,而且未婚时曾读书,有才女之名,所以就由母亲课读。
另一项经常由母亲教的功课是念诗,郭沬若、柳亚子、俞大维、钱歌川均由母亲教过念诗。中国为诗教之国,母亲在其中也有一些功劳。许多妇女没有读过很多书,但读诗都琅琅上口;若读过书的,除了《烈女传》等妇女思想守则之类的书之外,诗是必读课程;至于有才女之名的,诗更是烂熟,甚至能自己作。妇女对孩子的诗教有很大作用。
俞大维说:“我对文学的认知,主要是来自我母亲的启蒙。……很多诗词在我们幼年时便由母亲口授而能背诵,这些文史知识的传习,经由母亲教授,有如母乳一般的滋补,其影响也最为深厚弥远。”俞大维《俞大维传》代序。俞大维是曾国藩外曾孙,史学家陈寅恪的表弟。数学家。钱歌川“从三四岁开始,母亲就教我念一些唐诗五言绝句,自然也能背诵好些首”。钱歌川《苦瓜散人自传》页3。钱歌川曾任中华书局编辑,后任台湾大学教授,兼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