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一生的创作中,德莱叶格外重视电影开拍之前的案头准备。他会阅览海量的史料、笔记杂抄和文献图片,他会明确告诉工作人员,他需要什么样的服装、家具、摆设、油画和雕塑。准备剧本《美狄亚》期间,他查阅的资料足够写一部学术论文。[1] 德莱叶从不在剧本里提前写摄影机的位置和角度,他在拍摄现场才决定,以保证拍出来的画面就如他设想的,精确,没有出入。他考虑到每一个细节,巨细靡遗亲力亲为。“每晚我为第二天的拍摄做足准备,必须如此,我才胸有成竹,清楚每个人该做什么、每样东西该在什么位置。”[2] 在拍摄期间,他是执掌一切的君王。显然,自《撒旦日记》之后,他明白自己追求的工作方法不容于寻常的制片厂内。
德莱叶把电影当手工艺品制作,这也使得他在20年代的作品有着让人眩晕的多样性。他像孤独的旅人,从一个国家浪迹到下一个,享受并捍卫着他的自由。默片时代,依靠简单的字幕没有语言的瓶颈,导演很容易地能在别国工作。何况那时一战刚过,在好莱坞来势汹汹的冲击下,欧洲电影界重新洗牌进入群雄逐鹿的混乱状态,小公司有机可乘,大公司也试图扶持可以对抗好莱坞类型片的本土风格化电影。当是时,德莱叶的信念和欧洲电影业的追求,刚好吻合。
1921年他为柏林的Primusfilm公司拍摄《羞耻的人》,班底主要是来自俄国的流亡演员。这似乎是这家公司拍摄过的唯一影片。翌年春天他回到丹麦,剧院经理索菲斯·迈德森新组电影公司,邀他拍摄《逝去的时光》。1925年夏天在挪威,他和奥斯陆的维多利亚电影公司合作,拍摄《葛罗达的新娘》,那时挪威电影业处于边缘地带,一年仅制作两三部电影。丹麦本土的帕拉丁公司1925年取代了北欧电影公司,尽管如此,丹麦电影已经不可能重回舞台中心,帕拉丁旗下仅一名签约导演,拍摄的作品也不过是些流行的轻喜剧。因此帕拉丁在1925年决定资助德莱叶拍摄《一屋之主》也算颇有魄力的选择。在这些电影中,日后成为德莱叶标签的美学风格逐渐成形。例如,他对油画的热爱,片中大量出现和故事环境以及影片构图融成一体的油画。又如,他对“环境真实”的追求,为拍摄《羞耻的人》,他复制了一个完整的俄罗斯村庄,拍摄《一屋之主》,他要求公寓的墙面、采光和供暖都和剧本里描述得一模一样。依他的标准,没有哪家公司能常年资助他的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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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reben Thomsen: Work with Dreyer , 收录于Soren Dyssegaard编辑的Carl Th·Dreyer: Danish Film Director ,第15页。
[2] Carl Lerner: My Way of Working Is in Relation to the Future , 原文刊载于Film Comment 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