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跟随哈尔滨交响乐团首席施费布拉特学习的犹太优秀小提琴家列夫·迪舒科夫，一生命运坎坷。日本国家广播乐团邀请施费布拉特担任该团指挥时，列夫也跟随老师去了东京。他的专业在日本进步很大，曾与当时日本著名钢琴家甲斐联合演出。列夫后来应邀到苏联驻日大使馆演出，这使他的老师大为脑火。过了不久，苏联人给他提供奖学金前往名校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学习，他接受了，因此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于1930年代中期前往苏联，而这时苏联国内正处在大规模逮捕和处决的迫害高潮。没过几个月，他错上加错，竟然接受邀请，约同他的日本钢琴家老搭档甲斐到日本驻莫斯科大使馆演出。他不久便遭逮捕，罪名是有充当日本间谍嫌疑，经过一番拷问后押往西伯利亚古拉格集中营流放。斯大林去世后得以从集中营释放出来，但禁止返回莫斯科。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他来到了叶利钦当时坐镇的斯维德罗夫斯克（叶卡捷琳堡）。叶利钦是当地共产党省委书记，掌管一切，后来当上了俄罗斯领导人。未想叶利钦爱好音乐，列夫遇上了机会，成为地区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助手和城市弦乐四重奏的第二把小提琴手。后来列夫的女儿嫁给一个美国人，他自己带上父母离开了苏联。这也让我们想起，不少参加过中国独立解放斗争的犹太人，后来也沦为反革命分子和囚犯的不幸命运。

其他中国城市的犹太人社区

20世纪之初，天津是华北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它是发展中的铁路交通枢纽，连接中国各地。天津也是重要的国际贸易城市，有船舶通航到亚洲所有地方。天津的独特地位吸引不少犹太人定居该地。

犹太社区的出现始于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从那时候大批欧洲商人包括犹太人进入天津。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有更多犹太人来到这座城市。最多的时候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大批犹太人因逃避纳粹分子的迫害进入中国，其中一部分进入天津。与上海和哈尔滨相比起来，天津的犹太社区虽然很小，但也建立了自己的学校、医院、文化馆和教堂。

我有一位舅舅曾经从哈尔滨移居到天津，后来因患伤寒在这里病逝和安葬。上面谈到，我的一位姨妈也是因伤寒而病逝上海，当时还找不到弗列明发明的非常有效的药品盘尼西林。我每次到上海和天津，都希望去看望我从未见过的两位亲人的墓地，但已经找不到任何踪影，在文化大革命中完全消失了。

满洲里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境内。1902－1903年间第一批犹太人到达这里，1905年日俄战争结束之前有更多犹太人定居此地。虽然人数不多，他们还是在1910年兴建了一座教堂和一间学校。随着俄国对犹太人的迫害日益加剧，流入的犹太人越来越多。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涌入一大批难民，犹太人口剧增，犹太社区中心可以正式颁发各种证明文件，包括出生证、结婚证和死亡证。1916年建成一间中学，设置一般课程和犹太人的专门课程。1917年爆发俄国共产主义革命，满洲里也像别的地方一样，犹太人社区因接纳逃避迫害的难民而迅速扩大。1918年当地犹太人建立了一家合作社。这在整个远东地区是第一家，它不仅为犹太人同时也为全体民众提供服务。及至30年代，犹太人社区才最终消失。

沈阳的犹太人社区很小，但有很好的组织，设有自己的俱乐部、幼儿园及其他公共设施。社区设有经选举出来的七人委员会，负责社区的管理工作。这里除了犹太教会堂、学校，还有一座犹太人墓地。齐齐哈尔是个火车站，我父亲曾在那里生活两年。

像天津、沈阳、满洲里和齐齐哈尔这些犹太人社区不大的地方，无一例外地都设立本民族和本宗教的公共设施，像教堂、学校、幼儿园、俱乐部甚至墓地，有完备的社区管理组织，保持着独立的文化传统、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一个人数很小的民族，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社区规模往往微乎其微，依然能够顽强地生存下来并保持自己的民族特性和宗教信仰，这是非常显著而有意义的现象。犹太人这种顽强生命力的秘密何在？在于精神和信仰。我曾经提到，犹太人口当中只有小部分人是虔诚的宗教徒，但不容无视的是，能将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往往为数不多的犹太人凝聚在一起的，是他们共有的犹太宗教信仰，是他们的犹太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