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心里清楚,我本不用这么装腔作势。这条线路曾经是中国商人前往俄罗斯做生意的黄金线,倒爷们的最爱。老陈说在极盛时期,连卧铺的床单下面都塞满了走私的羊毛毯,边检时,为了保证货物顺利入关,商人们多会准备不少小额美金和物品打点海关。被天上掉下来的小肉饼砸多了以后,海关自然也就被商人们给惯坏了,以至于从被动受贿演变成主动索贿。而近些年,由于飞机参与运输竞争,票价大大低于铁路,西伯利亚铁路作为倒爷运输线的功能早已减弱,成为一条旅游观光线路,海关无事乱刁难的习气也自然转移了阵地。即使当时我外形邋遢乖乖被动接受检查,也不会遇到老陈担心的事,但是,这一路受够了俄罗斯列车员的铁板脸和各种不耐烦,不满情绪积累,要好好“作”一番才能解我心头之恨。看着“普京”们和我对话时抓耳挠腮急得要跳车的表情,天使外表下的小恶魔开心啊开心!
好邪恶……
入境手续办完以后,列车滑进后贝加尔火车站换轨。由于俄罗斯的铁轨宽度标准比国际标准要宽,火车无法畅行在中俄两国之间,国际列车行驶到边境时,需要被引到一个大车间里,整体吊起置换底盘,整个过程需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此期间,所有的乘客都集中到候车室里等待。
在整个出入境的过程中,列车的厕所都是关闭的,一到后贝加尔火车站候车室,所有乘客的第一反应就是没命往厕所冲,我也不例外。循着最臭的角落一头扎去,和一位帅叔撞了个满怀。他吐了吐舌头,指着男厕所的标识冲我可爱地坏笑,飙出一句好听的英语“Lady first!”(女士优先!)。听到这句话,我感动得快要哭了。俄罗斯人的英语实在太烂,在列车上厮混了两天,唯一能够正常交流的就是老陈,现在终于出现了第二个可以聊天的人!
他叫菲尔,有教养、绅士、健谈。我们在各自的车厢里憋了两天,终于能有人吐槽,兴奋之情不亚于厕所开闸。语不停顿地开始一阵海聊,讲述自己的旅行故事,揶揄俄罗斯人,把三个小时的等待时光聊得一秒钟都不浪费。你总能很轻易地在人群中辨别出旅者,也能很轻易地同他们打成一片,菲尔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乘坐西伯利亚铁路之前,他已经有一年的时间在路上,从英国出发,沿中亚过东南亚来中国大陆,准备继续取道西伯利亚铁路去芬兰,沿着斯堪的纳维亚的海岸线走到荷兰鹿特丹港,再坐轮船回伦敦。从冬天最温暖的地方跑到最寒冷的地方,行李只有随身一只小包,旅行风格简单奔放。途经中亚的另一条欧亚大陆线也正是我梦想中从欧洲回国的线路,当下心念在有空时,当同他好好聊聊取些经。
再次回到车厢里时,见到了消失已久的老陈,他对我过关的表现非常满意。我告诉他偷偷帮俄罗斯大婶藏匿高跟鞋的事,出乎意料地,他不但没有板起脸来训斥我的鲁莽,反而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想当年,他也是靠偷偷摸摸藏货辛苦发家的小倒爷,对同类人,是有着更深厚同情的吧。
窗外,依然是白色原野,有小村落点缀其间,有野生动物在寒风里疾驰,有现代文明的小工地,有赶着牛羊的牧人,有幽蓝澄澈的天空,正被夜幕打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