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检来来去去走了很多轮,老陈再一次被通知收拾收拾,准备被带走检查,还是因为和照片长得不像的缘故。这次被带走前,老陈并不像在满洲里那番淡定了,他十分担心我应付不了狡猾的海关,一再嘱咐我通关秘籍——收拾得整洁气派点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装气场”吗!有意思。
老陈换下汗衫,穿上了西装,瞬间就从猥琐大叔转成学者造型,我则把杂乱的车厢收拾得干净整洁。接着,一个忧郁气质少女不搭调地出现在这粗糙的列车里。10分钟以内,两个抠着脚丫子“法克鱿”、“马勒戈壁”满天飞的老少迅速月棱镜威力变身成一儒雅老者和异次元少女,坐在整洁的车厢里细语聊天。
老陈走后,我和衣倒在座位上放空积蓄能量,等待关键时刻的到来。没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那声音来得突然,既小心谨慎又笃定,就像是某种地下情报部门工作人员的接头暗号。这肯定不是海关查房的信号,不是列车员来通知乘客起床,也不是老陈回来的声音。除了老陈和勒索贿赂的列车员,我在列车上并不认识其他人,门外的人如此急切地想要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的脑子里开始勾画各种谍战片和侦探片的场景。遥远的西伯利亚荒原、空荡荡的车厢、昏昏沉沉的晨曦,正是阴谋发生的绝佳背景。被折腾了一整夜,也难怪我开始想入非非。
当然,社会主义好青年不相信牛鬼蛇神。犹豫片刻,我打开房间门,一个肥胖的俄罗斯大婶敏捷地从门缝溜了进来。她的头发凌乱,双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紧张。她先用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扫视车厢一圈,随即从身后变出一个大黑胶袋,里面全是闪闪发亮的假水钻高跟鞋,小地摊上15元一双的低档货色。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我瞬间就明白了:她是想让我帮她分藏这批鞋,以防以走私的名义被海关没收或者罚款。估计她在入关之前就已经把整趟列车的乘客查探了一遍,在自己的车厢里分好货,此刻把货在全车的女性乘客间散开,待过关后收回。精明的女人。
如果老陈没走,他一定会因为谨慎把她轰走,可是看着她脚上脱了漆皮沾满污渍的皮靴,我觉得无法拒绝她。一个生活优越的女人不会容忍自己的靴子邋遢成这副模样,也许她有一个家要养,也许她干完这一票就能买双新靴子,我想为她做一点儿事。我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留点儿货在我这儿。她开心地拣出几双小码鞋,用报纸包好,小心翼翼地分放在我的座位下、箱子里和货架上。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老陈知道这件事会怎样教训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帮别人做什么哟!”
来不及思考蒙混过关的对策,几个穿着军棉大衣的“普京”冲进我的车厢,示意我起立、核对护照照片和签证、接受行李检查。我暗自定了定神,不管他们的语气多生硬、问得多急多粗鲁,始终保持微笑,用平缓而镇静的语调接话,坚持用英语,不凑俄语单词不比画,任凭他们急得满头大汗到处找翻译。等英语翻译来了以后,我又不停地用标准英语暗中鄙视她的俄罗斯烂发音,果然,不到三回合,他们就败下阵去,自动变得很有礼貌,包都没要求我开就悻悻走了。不久,又来了一位“女普京”请我去候车室等待火车换轨,来前自觉找了个翻译。我很“作”地继续缓慢地收拾了一阵,才随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