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次旅行放弃搭便车回芬兰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我原计划是在结束斯瓦尔巴德的旅行之后,通过搭便车的方式从挪威的特罗姆瑟一路跨越挪威北部人迹罕至的芬马克地区和芬兰北部的拉普兰地区,回到坦佩雷。当我还在朗伊尔宾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野外生存技能还有待提高,心里发出了退却的信号,同时,又因为挑战的野心不断把自己往回拉,一次又一次地决定踏上这条未知的路。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身体在生理期内的强烈不适。我的身体一直都有点儿这方面的小毛病,加上在斯瓦尔巴德旅行时,极寒环境下的长期露营和长时间徒步、不眠,使得身体状况更加紊乱,待到真正站在特罗姆瑟高速公路边准备拦车的时候,已经到了强烈排斥的程度。我怕在芬马克和拉普兰地区露营,那种怕,不是在去斯瓦尔巴德之前带着兴奋刺激的恐惧,而是基于对当地环境的不了解和对自己身体状况极其了解的前提下,平静的朴实的不自信。尽管每次出门都会极端好运遇到热心帮忙的人,但这次我明白,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
难得地“理性”了一次。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我对“懦弱”找的一个又臭又长的借口。
胆小怕事还是勇于退却?这两者之间的界限极端模糊,一如大部分对立概念的关系。我曾经非常羡慕那些有魄力把自己逼上梁山的人,觉得他们付出了惊人的勇气和行动力,而现在,却体会到冲破恐惧也是一次心灵创伤。
原来人年纪增长了都会变得中庸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从高速公路入口返回特罗姆瑟图书馆,借免费网络迅速预订了晚上经由奥斯陆回赫尔辛基的飞机。果然,半夜到达奥斯陆机场后,立刻发起烧来,躺在几张拼起来的椅子上噩梦连连,混沌着熬过一个晚上。
次日清晨6点,我瑟缩着乘飞机回赫尔辛基。天气很糟糕,气流极不稳定,致使飞机在飞行时抖动得厉害,我的飞行恐惧症又犯了,紧抓围巾惊惶得直淌冷汗。这次斯瓦尔巴德的旅行,去程坐了四趟飞机,回来是三趟,几乎每一趟的飞机上我都是这个状态——全身僵硬地挺在座椅上,双手全部汗湿,只能紧抓围巾,绞尽脑汁想些有趣的事情以分散注意力。这状态,不把自己吓死,也够把旁边的人带得一惊一乍。
也曾想过,既然这么难受,那么不要去斯瓦尔巴德这个麻烦的地方好了。可能吗?不可能。这就是犯贱,无法治愈的病。
辗转回到家里以后,卸下身上的登山包,先去浴室洗澡。温暖的水流过身体,让人回想起在北冰洋里游泳的时候。我忽然很有冲动马上就去家附近的湖里泡一泡,但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回来了,回来以后,这些冲动不再是理所当然,而是惊世骇俗。但,我不觉得悲哀。
不想去总结斯瓦尔巴德的旅行带给了我什么,时间自然会洗出真相。我想做的,只是给朋友们发一条短信:
已安全到家,保持联系,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