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一颗铁钉,坏了一个铁蹄;
坏了一个铁蹄,折了一匹战马;
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名骑士;
伤了一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
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吉本也基于同样的逻辑认为,14世纪奥斯曼帝国苏丹巴耶赛特是因为痛风发作而没能占领罗马;美国南部顽固派在内战中落败是因为北部联邦的将军麦克莱伦偶然发现了李将军的第191号特别令。也是基于这种逻辑,丘吉尔认为1920年希腊国王被猴子咬伤受感染身亡导致了希腊与土耳其之间的一场庞大战争。这种还原论的解释可以引发反事实的假设(比如,没被猴子咬伤就不会发生战争),斯夸尔书中很多反事实假设便是由这种解释推导出来的:路易十六的优柔寡断促发了法国大革命,腓特烈三世的早逝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等。斯诺曼的文集也建立在以下假设的基础上:一些大人物的错误决策导致了美洲殖民地的脱离与独立、普法战争的爆发、布尔什维克革命等重大事件。和前文讨论过的还原论解释一样,这些假设有时也不无道理,但我们除了提出假设之外,还应该对之进行论证,否则解释会失去可信度,作为假设基础的反事实结果也很难站住脚。
此外,反事实假设还涉及一个问题—幽默效果。斯夸尔书中的文章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现出轻松有趣的风格。但越是如此,可信度就越低。大多数的还原论解释都可以通过阐述方式的改变而变得更有说服力。“如果安东尼没有拖延离开埃及的时间,他也许就能战胜恺撒。”“如果理查德三世在博斯沃思一役中获胜,约克王朝的统治或许会得以稳固。”“如果巴耶赛特从匈牙利凯旋之后选择了进攻意大利,他或许就能攻克罗马。”“要不是识破了李的意图,北部联邦完全不可能赢得安提塔姆战役。”“如果希腊国王没有死,希腊与土耳其也许不会交战。”以上叙述方式或许听上去不那么有趣,但可信度随之提高了。类似地,下面的说法也是有其意义的:如果大罢工取得成功,工党政府的执政时间也许会更长,也许还能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个反事实假设只是因为出现在对《泰晤士报》的滑稽模仿里才显得不可信。
不过,斯夸尔的书至少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确立了反事实类文章的写作风格—“想象者的游戏”。人们可以借这种“游戏”异想天开或进行还原论的解释—总之,是一种高阶的幽默。伯特兰·罗素在《自由与组织》(1934)中就带着调侃的口吻:
如果亨利八世没有爱上安妮·博林,那就不会产生现在的美国,这听上去颇为合理(原文如此)。因为正是这场爱恋使得英国与罗马教廷决裂,不承认其将美洲赐予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做法。而如果英国保持天主教国家的性质,美国很可能到现在都还是西属美洲的一部分。
还是以这种诙谐的笔调,罗素“不那么严肃”地提出了“对工业革命缘起的另一种解释”:
工业制度缘自现代科学的发展,现代科学的发展缘自伽利略,伽利略的出现缘自哥白尼,哥白尼的出现缘自文艺复兴,文艺复兴的产生缘自君士坦丁堡的沦陷,君士坦丁堡的沦陷缘自土耳其人的移民,土耳其人的移民则归因于中亚的干燥气候。因此,要找到历史事件的根本起因,还得去研究水文地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