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冥想 4667字
“我能做,”我挥着手说,“小菜一碟。”
闭关长修不到一周,早课的时候问题就出现了。厨师没帮手了,她的助手因为家庭危机被叫走了,有人能接管厨房吗?“我以前做过主厨。”我傻了吧唧地脱口而出。六十五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我,群体需求像真空机一样,一下子紧紧地吸住了我。
“没问题。”
我们三下五除二把厨房的事情交代清楚,然后就谈起了那天的缝纫项目。那天的工作碰巧是给喇嘛舞者们缝制骨头围裙。他们从东边的一个叫长裙和鱼骨(Maxibles&Mandibles)的公司订购了一些松散的零碎布头,然后招募人手把它们缝在一起,做成一种渔网式设计的围裙,穿在他们厚重的织锦藏袍外面。我本来打算去参加缝纫小组做围裙,但现在我的大嘴巴把我弄进了厨房。我是不是没受够啊?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爱得瑟,让大家知道我以前是主厨,除此之外我真想不出为什么我要毛遂自荐。
唉,小我啊小我,可恨的小我,我呻吟着,你真给我帮倒忙啊,但我怎么才能把你搞定呢?面对这个烂摊子我慌了,自己哭着跑回了小木屋。
我对大吉岭的第一印象是一种空间感,一种向我延伸的开阔感,这里比我以前生活的封闭空间要大得多,让我有了一种全然开放的感觉。从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到现在,明明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却好像经历了好几世的轮回。当初任教的大学,一草一木似乎都散发着一种评判、一种特定思考方式的偏执。正当我感到精疲力竭、头晕目眩的时候,一个朋友把一份大吉岭禅院的宣传手册递到了我面前。光是看着那上面的建筑,就让我有种天空开阔的无垠感受。
那年夏天,当我真的置身大吉岭,深深地吸进山间的清新空气时,过去几年的整个学术生涯似乎都化为虚空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的念头击中了:我们不用等到自己的肉身死去才开始另一次生命轮回,经历另一场梦境的体验。学生论文、书单、系里面的钩心斗角……这些几天前还让我耿耿于怀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了。以前我对厨房所有细节都要掌控得尽善尽美,在搬到加州之后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做主厨,然后又转而教书,好像都是不同的梦境片段。踏上禅院的土地之后,我感到一种瞬间涌现的清明透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可怜的疲惫不堪的自我运营体系上按下“清空”键,把所有冲突的指令和无用的存储文档都一扫而空。
现在,我又毛遂自荐到厨房工作了,我僵硬地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张大嘴一张,又把我所有脱离苦海荣登彼岸的大好机会给白白糟蹋了。
那天下午,一位在这里待了四年的资深学员瑞内塔告诉我,他们第一年的时候,是所有学生轮流下厨的。大家分成两组,每组六个人,每日三餐由一组人来负责。周日的时候大家就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或者饿着肚子。
“这法子行得通吗?”
“有好也有坏。后来的情况就是整个事情演变成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厨艺秀,禅修接近尾声的时候,两个组都使尽浑身解数,力争做出美味珍馐,压倒对方。到头来,采购员必须进城特意给大家买用来做咖喱的椰奶或特调芒果酱,禅修的负责人后来快疯掉了,因为花费直线上升,开销越来越大,彻底失控,于是他叫停了——除了基本的必需品,不再采购其他东西。结果有个叫托尼的,家里开意大利餐厅,他开始让家里给他寄来水瓜柳和西红柿干。于是另一个组也开始有人让自己的秘书给她用联邦快递送组里需要的食材。这种事情层出不穷,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