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封建社会历朝历代的君主中,将康熙归入可圈可点的明主之列,已经是大多人的共识。而1661~1722年,在康熙长达61年的帝王生涯中,台湾问题的解决,成为这个大清皇帝被后人称道的重要功绩之一。君临天下,四海归一,无论对个人还是国家而言,确实都算是一大幸事,歌而咏之,未尝不可。
万里扶桑早挂弓,水犀军指岛门空。
来庭岂为修文德,柔远殊非黩武功。
牙帐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
海隅久念苍生困,耕凿从今九壤同。
这首题为《中秋闻海上捷音》的七律诗,是康熙在接到澎湖捷报后写下的,他的欣喜在字里行间活蹦乱跳。有传说,康熙一高兴,甚至当场脱下自己所穿的御袍,遣人赐予在前方征战的施琅。与冰凉的万两黄金或一两顶乌纱帽相比,一件带有体温的衣服所传递出来的亲密感与温暖度,显然更胜无数。单此细节,就叫人不难想象得出,这位堪称文韬武略的帝王,在当时是怎样喜形于色、手舞足蹈的。
但是,兴奋归兴奋,现实仍然是严峻的。海天万里,孤岛漂浮,怎样使其不成为烫手的山芋?这个现实马上就严峻地逼到眼前。让台湾归属福建省管辖,仅仅从地理的角度上说,整个中国再没有第二个省更适合了。但福建与台湾之间毕竟仍隔着一个浩瀚的海峡,如何才能管得游刃有余,掌控自如呢?康熙对此想必也是头疼的。
1684年,在福建省与台湾府之间,出现了一个特殊的行政机构,叫兵备道。这是明清时期置于各省重要地区的一种机构,具有管理军事、教育、财政、司法等职能。因为必须同时分管两岸的兵备驻防事务,这个兵备道就取名“台厦兵备道”,办公地点在台湾与厦门各有一处,道尹半年驻台,半年驻厦。而澎湖则设立一员副将,统兵2000人。
第二年十月,在台湾驻防的兵丁又实行轮换制度,戍台兵丁都由福建省各地驻军中抽调,每三年轮换一次。文官也类似,都是从福建省内现任官员中抽调的,被抽中者,大多对台湾的风俗习惯较为熟悉或有所了解,并且最好是熟悉或者略懂闽南语的。
与大陆相比,那时台湾尚荒芜寂寥,灯红酒绿肯定谈不上,瘴气还四处弥漫,染个痢疾不治身亡也是非常可能的事。自康熙二十三年至四十六年间(1684~1707年),凤山县共有9任巡检,他们中只有一个叫沈翔升的侥幸告老解任,其余8个都死于任上。荣华富贵享不到,却得拿性命去冒险。而且按规定还不能带家眷,就是有美艳妻妾成群结队,也只能搁在家里终年闲置。在这一切之外,最关键的是俸禄竟不多,按连横的《台湾通史》记载,分巡道一年仅62两4分4厘银两,知县更少,只有27两4钱9分。又累又苦又危险,自然无法被视为肥缺,避之大约都唯恐不及吧。
有没有人主动请缨东去呢?也有。
《禆海神游》一书的作者叫郁永河,浙江仁和县人,恰好那时他在福建谋生,是福州府正五品同知王仲千门下的一个幕宾。幕宾是什么呢?非官非吏,无品无位,被哪个地方长官养在府中,有空时帮忙出出主意,贡献一点小计谋换口饭吃罢了,应该算个闲职,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不嫌少。康熙三十六年(1696年),福州火药库无端失火,把库存的50多万公斤火药也一把烧毁了。火药是军费物资,怎么办呢?得赔上,得尽快重新制造出来。但福建并没有造火药所需的硫黄,听说台湾有,就派人去采。台湾硫黄产地在北部,但那时那里还未开发起来,谁去都有苦头吃。结果动身的人是这个郁永河,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要去的。这个人手脚一直没法闲住,自称“性耽远游,不避阻险”,从老家来福建不过五六年,却已经将福建其余8个府全部走遍,剩下的只有一个台湾府了,他早就心里痒痒的想去看个究竟,没料到突然间机会从天而降。(郁永和小注)
动身之前,郁永河听到很多关于台湾的传言,“人至即病,病辄死”或者“水土害人,鬼物为疠”之类的,都很吓人。但1697年,也就是在施琅平台后的第14个年头,他还是兴致很高地动身了,从福州到厦门,再从厦门到澎湖,又从澎湖到台湾,先南部,再往北去,历时9个月之久。在淡水北投一带,硫矿的含量非常高,烧炼时,多的话一锅“可得净硫四五百斤”。郁永河以七尺布换一筐硫黄,向当地人收购。回到福建后,便将在台所见写成《禆海神游》这本书。书中有关台湾山光水色、风土人情以及当地少数民族生活习性等等的叙写,成为后人研究当时台湾历史的重要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