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当时没有幼儿园,父母就把我送到了孤儿院,我很不愿意在那个孤儿院里待。孤儿院里的流浪孩子,特别是男孩子,都像小流氓似的。虽然都是七八岁大,但是打人。我不会说俄语,个子又小,黑头发,他们就说,“来了一个犹太人,打她!”。一群小男孩围着打我。他们还骗我,把我装到一个装旧衣服的箱子里,然后坐在上面,要把我闷死。等到老师来了,他们才肯打开,老师要是不来,我就死在里面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老是哭。但是没办法,我爸爸妈妈要我在这里念书。爸爸来看我的次数比较少,妈妈来的次数多一些,李文宜阿姨来的次数最多。每次他们来我就哭,说不在这里待了。他们走了之后,我一遍遍地坐他们坐过的地方,他们走过的路,我从头到尾一步步地走,像是在感觉他们还在这里一样。你不能理解,我是那么地那么地想他们。
我喜欢吃牛奶渣,每隔一星期,父亲从共产国际下班回来,路过商店总不忘买一些回来,带到孤儿院给我吃。妈妈和李文宜阿姨来看我时,就说也要买给我吃。我当时也不知道秋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就以为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后来我转到了一个森林学校,实际上叫儿童疗养院。在森林学校,为了讲究卫生,无论男孩女孩一律要剃光头。我冬天去的,第一次剃了头发,很不喜欢。父亲为了安慰我,给我写信。
独伊:
我的好独伊,你的头发都剪了,都剃了吗?哈哈,独伊成了小和尚了,好爸爸的头发长长了,却不是大和尚了。你会不会写俄文信呢?你要听先生的话,听妈妈的话,要和同学要好。我喜欢你,乖乖的小独伊、小和尚。
好爸爸
我叫他好爸爸,因为妈妈喜欢他,让我叫好爸爸,所以他每次签名都是好爸爸。有时他还画我牵着一只“小兔子”,写类似于这样的很短的中文信件。但是我在森林学校时,父亲没时间来看我,大概只来了一两次。
他们有时候夏天来,有时候冬天来,冬天来了去坐雪车,我坐在小雪车里,爸爸拉我,他自己假装跌一下,我就笑他,我说:“爸爸那么大都跌跤,我都不跌跤你跌跤。”他喜欢画一个滑雪板,或者是一只兔子,我爸爸多才多艺嘛,一笔一画就画出来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在莫斯科儿童院时的一件事。那次,父亲和母亲来看我,带我到儿童院旁边河里去撑木筏玩,父亲卷起裤管,小腿很细很瘦,站在木筏上,拿着长竿用力地撑着,我和母亲坐在木筏上。后来,父亲引吭高歌起来。接着,我和母亲也应和着唱,一家人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