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精通中文、俄文、法文、英文,法文和英文都是自学的,非常有才华。但是才华不是全部,决定人的除了才华还有用功,他那样的病体,能够弹琴、吹笛子、画画、刻字、写诗。文学底子非常之好,四五岁写了第一首诗,原来我家里有他的两幅画,但是“文革”时被抄走了。他写文章的时候,我妈妈回忆,就是拿复写纸写,几乎没有多少改动,一口气写完。
他在儿时写过一篇文章,意思是这样: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对谁都是很宝贵的,但是如果一个人每天都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他就会觉得永远年轻。我觉得我父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因为他牺牲的时候36岁,他是永久年轻。
那时候在上海“白色恐怖”底下,虽然整天搬来搬去,但是他翻译了150万字的文学作品,像《海燕》,他就是那个时候完整翻译出来的。1921年他第一次去苏俄翻译高尔基的《海燕》是直译,叫《暴风鸟的歌》,那时候文字还差一点;10年后他又翻译了一遍,叫《海燕》,写得很好。《海燕》有很多翻译,但是我父亲的翻译最好。此外,《国际歌》翻译得也很经典。所以,我采访黄平的时候,他说:你的俄文好,你爸爸的俄语比你好十倍。
父亲和鲁迅、茅盾都有着密切的交往。在《多余的话》的结尾部分,他提到了有几本书值得再看看,其中中国作品提到三个,除了曹雪芹的《红楼梦》外,就是鲁迅的《阿Q正传》和茅盾的《动摇》。
鲁迅赠给父亲一句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是他认识父亲之后不久写的,他非常看重把瞿秋白看成知己。因为父亲的思想跟他一致,写了长达1.7万字的《〈鲁迅杂感选集〉序言》。我父亲非常理解鲁迅,鲁迅对我父亲的感情很深。当时很多人反对鲁迅,他维护鲁迅并且给他一个正确的评价。
1931年年初,父亲被王明等人排挤出中央领导层,政治上走入低谷却没有消沉,实际上我父亲和鲁迅一起领导左翼文联的工作。他和鲁迅相差20岁仍结为忘年至交。
据母亲回忆,父亲与鲁迅的第一次见面在1932年的夏天,父亲在冯雪峰的陪同下拜访了鲁迅。父亲跟鲁迅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未见面以前就很熟悉了,互相通过看文章了解了对方。1931年9月1日,鲁迅一家三口,为了避免特务盯梢冒雨来看父亲,父亲喊鲁迅为“大先生”。
在上海,父亲三次在鲁迅家里避难。1932年冬天,母亲被特务盯梢,父亲立即转移到鲁迅家,而母亲在街上转了三天三夜才敢去鲁迅家。鲁迅去北京探望母亲,只有许广平和周海婴在家。1933年2月,父亲又有危险,转移到鲁迅家中避难。还有一次深夜,父母又决定到鲁迅家避难。在1934年父亲去苏区前向鲁迅辞行,鲁迅和许广平坚决要睡地板,而把床铺让给父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