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抬头看向这边，兴奋地冲我挥挥手，姿势再熟悉不过，笑容再熟悉不过，她是敖娜，我的发小，他的女友。

“去医院看我爸。”我收回目光，抬头回答他。

他没等我回答，回头示意张小姐与他进到大办公室里来。

“你刚说叔叔怎么了？” 敖娜铿锵有声地走过来，踩高跷一般立在我面前，八厘米的高跟鞋使她显得气势汹汹，足足一米八，即使有这么高的海拔，敖娜还是很有女人味，天生身材窈窕的她动作灵活优美，挽着车载臣的手臂，拧着身子贴在他身体一侧，一副小女子的模样。

“为什么是五号字？”他冷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说了多少次，沈老师眼睛不好，要四号字，而且，后十页的版式也不对，重新排版。”

他拿着厚厚一摞打印稿，挥舞旗帜一般抖着它们。

我正要解释， 敖娜踮起脚尖，猿猴一般双臂吊在他的脖子上晃来晃去，笑嘻嘻地打圆场，“喔唷，算了算了呀，她家有事……明天再打咯，我等不及想吃生蚝……咱们这就走……”随着她的动作，羊绒大衣下摆露出银灰色的蕾丝花边，精致而且性感。我下意识低头看看身上单调的牛仔裤与帆布鞋，冒出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念头。

他不说话，脸上是不可僭越的严肃，我脑海里浮现沈老师圆乎乎犹如圣诞老人一般的脸，觉得他老人家才不会因为我打错字号而大发雷霆，更何况，我爸还在医院。一阵不满涌上来，我抑制住火爆窜上的怒气，重新解释一遍，“这份是给您的，沈老师明天要的话，我重新打给他看，我爸现在在医院，我得回去看他……”

“不行。”他打断了我。

我一声不响看着他，用缄默抗议，心里以高八度的声音在恶毒地咒骂——你妹！

敖娜尴尬地站着，一直不停说她饿了，要去吃生蚝。

“等工作结束就带你去吃，如果她打不完，你就叫外卖。”他似笑非笑对敖娜说。

一时间我觉得他越来越邪恶，浑身的小家子气，一副斤斤计较的嘴脸，最初认识时的那种令人着迷的气度与涵养烟消云散。他虽然衣着得体，上身穿着干净雅致的衬衫，裤线笔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在柔和的灯光下卷曲着，可人已不再，从前他与这些合为一体，现在这些成了长篇累牍的装饰，而他本人已干瘪得承载不了，傀儡一般立着，跟旁边气色好得不像人的敖娜一比，犹如瘾君子。

“当初带你去见我爸，他非常喜欢你，”我一字一顿地说，“有一回吃饭你的车被贴条拖走，是我爸半夜开车把你送回家的，还错过了吃药时间，心脏疼了半宿。”

顿时气氛诡异，敖娜的脸色变了，停止车轱辘一样满屋跑的“生蚝”，我成了众矢之的。

我从椅子上拿起背包。

“你前些日子没经批假就不来上班，加上今天的事，我很生气，会考虑你的去留问题。”他平静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来上班。”我预感到眼泪要夺眶而出了，可还要假装像他一样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他的傲慢与咄咄逼人令我疲惫不堪。转身走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潇洒，就像甩开了一个污浊的世界，然而在推门的刹那，一个绷紧得尖细的声音怯怯地说：“车老师，我可以替妍妍打完文件，反正我没什么事。”

说话的是张小姐，我惊讶于她的勇气，我们没什么交情，点头之交而已。

对她的印象不深刻，并且她长得也不深刻。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平平的脸，从颧骨开始往上翘，略有点鞋拔子形状，平平的身材，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像大了一号，如此衬得她更怯生生的。所以有她在场，公司的人都不敢太大声说话，似乎能震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