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她的措辞，她叫我“妍妍”，这是家人朋友对我的称呼。以前她都客气地喊“靳小姐”。

“谢谢你。”我说完头也不回出去了。

外面的冷空气几乎瞬间将衣着单薄的我冻僵，风携着雨夹雪扑面而来，想起大衣忘在办公室的储物柜了。回头看看灯光寥寥无几的高大办公楼，回去拿是不可能的，办公室里的窘迫气氛我不想重温一遍。

距离能打车的主路还有一段距离，我把包顶在头上快速跑着，虽然包一见水就等于毁了，但不是自己买的，也不心疼。

这个包是我刚进单位时，他送给我的。

那时我们还不熟，一个下午，吃完工作餐我坐在窗前看书，书中的内容枯燥，我昏昏欲睡。这时，面前站了一双腿，米色的亚麻裤子，没穿鞋，裤腿遮住大半个脚。

是他。

他一手挠着头，另一手托着一只小巧的马桶形状的东西，声音小小地说：“这个送你。”看我疑惑地眼神，补充说：“这是我刷信用卡送的小灯。”

我怔怔地接过灯，他蹲下来，一股好闻的气息笼罩着我。

“你摁冲水的按钮，它就会亮。”他解释着小灯的功能，按下银色的冲水按钮，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过，整个马桶亮了。淡蓝色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

我笑了，他局促不安地放下挠头的手，“不用谢。”说完站起来大步走了，洁白的袜子勾勒出一对宽大的脚掌。

我把灯放在身边，继续看书，不一会儿，米色裤子又站在我面前。这次他拿着一只女式包。

“给你。”

“为什么？”我合上书站起来，“也是刷卡送的吗？”

“这个不是。”说完他把包往我手里一塞，逃似的跑回自己办公室，“砰”一声把玻璃门关了，坐在里面低头翻找东西，面色平静，神情泰然，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包是芒果黄，造型可爱，一个小小的银制logo缀在肩带上。当我抬起头，无意中捕捉到他亮晶晶的眼睛，正透过书与书间的缝隙看我。

忽然，一辆车在我面前刹车，溅起的水花弄湿了我的靴子，冰凉的水缓缓侵入鞋底。

车窗摇下来，敖娜的脸出现了，她大声喊：“上车，妍妍，我送你回家。”

我略迟疑了片刻，这是车载臣的车。

一股毫无来由的屈辱感袭击了我。然而对比外面恶劣环境，我狠下心，钻进了车里。

车内温暖舒适，放着Maksim Mrvica的钢琴曲，音量恰到好处地将窗外嘈杂的雨声覆盖。空气中还有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几分钟以前，他还在车里坐过。

“但愿不要堵车。” 敖娜活泼地甩甩头发，柔顺的直发上缀着几片将要融化的雪花，缎子一般闪闪发亮。她的声音骄傲地宣布她的主人身份。

这个城市像间歇性便秘患者一样，交通时好时坏，赶上盛大节日，举国欢庆的那种，畅通无阻，可自从外地车限买车后，堵车反而更严重了，大概是激起了本市全民的优越感，以至于增强了买车的欲望，让人怀疑是否有关部门与卖车商勾结。

“这种天就穿一件针织衫吗，活腻了吧你。” 敖娜从后视镜里看我，嗔怪道。

“新款……”我哆哆嗦嗦地说。

“冻死你这种人活该。”敖娜瞥了一眼我，说道。

“大衣忘拿了。”我扭过脸，往窗外看，外面行人神色匆匆，伞在强劲的风中打不直，几个身形瘦弱的人几乎被掀起来。我庆幸自己在车里。

“小湘刚发了信息，说我爸没事了，只是全家都在康复医院，缺我一个不合适。”我对敖娜说，从包里拿出一袋奶糖，我知道她从小就爱吃这个，剥了一颗，塞到她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