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好吃。”敖娜声色俱厉地嚼着奶糖,跟小时候的她并无两样。
她听完我的话沉默了,时不时瞄我一眼,我有预感她要问什么,我提了小湘的名字,三年来我一直避免在敖娜面前提起她,然而害怕她发问,又渴望她问,沉默不适合我们。性格爱闹的我们俩虽然一直是同班同学,然而却从没坐过同桌,因为只要我们凑在一起,那课就别想上了。
“小湘情绪慢慢好了,只是有时候做噩梦,不敢睡,会给我发短信。她不愿意打电话,不想说有关他的事,只用文字表达。”我小心翼翼避开敏感的部分,挑拣合适的词语,“我哥还不如小湘,他现在越来越沉默寡言,有时一天都说不了……”
“妍妍,我是想问你。” 敖娜温柔地打断我的话。
“我还行。”我简洁地回答。
她没有说话,优雅地打着方向盘,时不时抬起手将滑到前面的头发挂到耳朵后面,长长的指甲上镶了五颗孔雀蓝色水钻,在阴暗的车里闪着神秘晶莹的光。
“他的家人呢?” 敖娜问,“我再没敢到他住的街区去过一次。”
“他爸妈还好,再没要过孩子,我去看过他们,他爸身体挺好,还能自己剥花生吃,对我也和气……”我声音越来越低,“他妈精神受了刺激,听见谁说“ao”音的字就大声叫,看见带“娜”字的纸就撕……”
敖娜咬住了下唇,我下意识停止说话。
我伸出手,安抚着她的胳膊,说:“娜娜,不怪你,我也有责任。”
她没有躲闪,任由我挽着她,无意识的这个姿势令我不寒而栗。
一切回到三年前那个中午,雾气铺天盖地,湖中央挣扎的声响,敖娜的胳膊冷静地搀着我。就像是平常一起去厕所,或者站在篮球场看心爱的男孩子打球。我松开她,假装专注地看车内的装饰,到处是车载臣与她的合照,在咖啡馆,在快餐店,在国内,在国外,还专门做了嵌着照片的抱枕和靠垫,照片上的两人有着神采奕奕的相似的大双眼皮眸子,如同两只相亲相爱的吉娃娃。
一切看上去很好,就像两人从未分开过,也从未有过间隙,伤痕总是长期存在的,瞬间却是美好的,或许这就是人们发明相机的原因。
“到了。”敖娜说,找了个车位把发动机熄了,开了车内的灯,灯光澄黄,她沐浴在光下,皮肤的质感像瓷娃娃一般。她恢复了平常的泼辣,说:“我待会儿还要回去接载臣,就不上去了,而且也不太想看到你妈。”
敖娜直接说出不想上去的原因令我尴尬,“娜娜,对不起。”
“不用替她道歉,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咱们是好姐妹儿,”她的脸微微冷下来,弓起涂得油亮的上唇,一字一顿地继续说,“你妈就是我妈。”
我关上车门,像掉入冰窖一般,正准备走,敖娜叫住我,从车后座拖出一件黑色外套,递给我,“傻子,穿上。”我接过来,是车载臣的衣服。柔软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往体内每一条血管,看着敖娜车窗里的侧脸,她面无表情。我又把衣服塞回去,“这不合适……”
“你冻死了才不合适,谁的衣服不是穿。”她立即关上窗,不耐烦地冲我摆摆手,一溜烟开车跑了。
依旧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样的态度。
风夹着冰粒噼里啪啦往我身上砸,慌忙把衣服裹上。
医院的大楼灯火辉煌,高高矗立在面前。
冰凉的雨丝溅在我的脸上。戴上衣服上的帽子,穿过匆匆的人群,往里面走,在拐弯的一瞬间,余光看到一辆缓缓驶过医院门口的出租车,车窗开着,当我完全转过身面对车的时候,车载臣的脸在雨雪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