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骏的卧室布置得像个女孩,这与他细腻内敛的性格有关。
从小他做任何事都不急不忙,笑呵呵的,淡泊温吞的样子,所有冲突在他看来都是可以忍让的,也就导致他经常被人欺负,每次从学校里鼻青脸肿地回来,少不了再挨姑姑一顿骂。靳骏的生父死后,他就跟了姑姑的姓,倒像是我的堂哥一般。
他们母子关系不佳,大概是靳骏记恨姑姑在姑父死后不到两个月再嫁的缘故,他们之间矛盾一直存在,并且在姑姑再嫁后急剧恶化。
对姑父的印象不深,他同靳骏一样,是沉默内敛的人,十分和善,身体不好。
小时候去靳骏家玩,他们家一股药味,而到了饭点,总能听到姑姑大声呵斥姑父怎么不按时吃药,接着她便亲自端了水和一瓶盖花花绿绿的药丸催促姑父吃药,姑父坐着,她站在一边,他吃一颗,她递上一颗。
姑姑的表情是不耐烦的,而姑父则谦逊隐忍地笑着,吃着姑姑给的药丸。
每每这时,靳骏都如临大敌,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看。幼年的我是怕这个姑父的,他总是一动不动瘫坐在椅子里,笑眯眯地望着来人。孩子喜欢闹腾,对于不闹腾的,犹如一棵植物般的姑父,采取的方式是不理睬。
唯一的交流在一个夏季的午后,我去找靳骏玩,姑姑与靳骏都不在,门虚掩着,我直接走了进去,边走边喊表哥。
“是妍妍吗?”里屋传来姑父的声音,黑幽幽的卧室凉风阵阵,带着药味。
“是,来找哥哥玩。”我在门口止了步,怯怯地回答。
“进来帮我个忙好吗?”里面的声音和蔼而且平静,我点了点头,走进去。
屋内光线不好,他背着窗子坐着,手放在腿上,掌心里一堆药丸。
“帮我把这个丢到外面的垃圾箱里,好吗?”他心平气和地说,似乎笑了笑,昏暗中两排黄牙齿一闪而过。
我不知该怎么做,只说:“姑姑说你不吃药会死的。”
“她是这么说的吗?”不知为何,他长长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把手往我这个方向伸了伸,“太苦了,我不爱吃药,妍妍爱吃吗?”
我咬住下唇,狠狠摇摇头。
“怎么办呢,我也不爱吃药。”他为难地说,“一点也不好吃。”
他又对我笑笑,和蔼地说:“你帮我把药丢了,我不死,好不好?”
我想起生病时妈妈逼着我喝药的时候,也会偷偷扔掉几颗,病也照样好了,健康长到现在。我上前,接过那一堆药丸,就要往外走,他喊住了我:“别告诉任何人。”
“好。”我回答道。
那堆药被我扔到很远的垃圾箱里,发臭的垃圾上面,闪烁着这些颜色漂亮的药丸。然而过不多久,姑父就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是我们之间的交易导致他的死亡,内疚了很久,后来爸爸告诉我,姑父得的是绝症,吃药是吃不好的,这多少减轻了我的负疚感。
小湘在床上坐着喝牛奶,脸色惨白,嘴唇发青,额头上有块碰伤。敖娜在床边站着,默不作声地看着我,靳骏把我带来的几件新内衣的外包装撕开,嗤嗤拉拉的声音格外刺耳。
“好点了吗?”我悄悄问,问完却害怕她回答。
她就像木头一般,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我来时她就这样,不吭不响。”敖娜担忧地说,拍拍小湘的头,她仍旧不动。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回头问靳骏。
“昨天晚上八点左右,幸亏爸妈不在,不然又问东问西。”靳骏说。
“给舅舅打电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