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去酒店!!!谁要去!!!”
几乎是削尖了声音的尖叫,既沙哑又难听。
“妈的,跟老子走,不然打死你!”
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嘉木呢。
自己就仿佛游离在一切场景之外,像一个电影院的观众等待着忽明忽暗的上映。
像真实的,又似乎不是真实的。
“想把我卖到那种腌臜地儿,你想也别想!”
然后又是两声响亮的巴掌声。两巴掌下去,坐在地上的女生赫然没了话,剧烈咳嗽起来,被男人拖着又一路拖出了几米远。
可是,这的的确确,是她的嘉木啊。
女生咬着唇,努力不让呜咽声从牙齿的缝隙中漏出来,眼睛模糊了一圈,用手背猛地擦了擦后,视线又清楚了。
不知哪来的勇气,眼泪落下去,冲上来的却是无法抑制的怒意。路茧一边冲上去拖住男人的手一边尖叫起来:“我报警了!放开嘉木!”
那男人显然被路茧忽然间的使劲阻碍了,脚步打了个趔趄,刚要抬手甩开说句“滚”,却发现死命拽住自己的女生力气大得惊人。一双似曾熟悉的眼里溢满了愤怒与憎恨,泪流满面却又倔强得继续朝他喊叫着:“我报警了!我真的报警了!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像只生死困斗的小野兽。
幼时的记忆,嘉木,明明以前很和蔼的沈家叔叔……被分割成片段在脑海一像光影一般掠过。女生几乎狠狠地,用尽全身的恨意拽住男人的胳膊。
男人被拽地生疼,手便松了松,半躺着的嘉木忽然失去了拖力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句模糊的呻吟。
“嘉木,嘉木。”路茧也顿时放开手,心慌意乱地跪在了嘉木身边抽噎不停,“嘉木……”
“警察来了。”人群中忽然有人说了一声。
男人本想拽住路茧的头发,先赏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女生两巴掌,听到这话,不甘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一声“妈的倒霉”,拖上人字拖急急忙忙本想离开了现场,边跑边叫嚣:“怎么?老子打女儿不行?你们看什么看?”
围观的人群裂开一条口子,男人像泥鳅般从人缝里滑出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警察终究没来。来的是谢远喻。“家暴”比抢劫杀人偷窃起来,似乎总显得不那么重要。“只是父亲打女儿而已”、“别人的家务事而已”——围观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会上去救人。直到人群渐渐散开,路茧才一下子哭出声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抱着一纸袋面包的男生站在自己跟前。
“要帮忙么?”
“……嗯。”拼命抑制住抽泣声。
“要送她去医院么?”
不待女生回答“嗯”,手腕却忽然被嘉木牢牢抓住。低下头,却出乎意料地对上嘉木镇定的眼:“别去医院,我没那个闲钱。”说完又剧烈咳嗽了几声,“没事,皮外伤。”
“可是……”
嘉木强撑着坐起身来,衬衫因为掉了几颗扣子,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膀和内衣带子。谢远喻抱着一袋子面包,默默别开眼。
“没什么可是的。”顿了顿,然后垂下眼,“我知道被打的时候怎么避过重要部位。”
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笑吧,看不起我吧,活该我和不良少年混吧。”
天色好像蓦地暗了。眼前的女生勉强地直起身子,这么狼狈,偏偏头还要昂得高高的,傲气万千地睨视着自己:“笑吧笑吧,被老爹打也是家常便饭了……”
“嘉木,别说了。”
“……对不起,阿茧。”
“……”
“我骗了你,其实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她淡淡地说着,直到眉眼都带了些许冰凉。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清瘦嘉木,那个说着“别担心我”的倔强嘉木,那个发了疯般质问自己夏理是谁的嘉木,那个朝自己吼叫“放手”的嘉木,还有如今狼狈不堪的嘉木——这些似乎都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