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一旦被掷入深井,便永无出井的希望,自己这轻轻一掷,瓦片的命运便无可挽回了。反观世间众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人生就是如此悲哀,不得做主。幼小的金圣叹领悟到,在无常而强大的命运面前,人是多么无奈和无助。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过于早熟了。
金圣叹十岁入乡墅之后,不止一次地沉浸在日落时分的凄美景致中:“吾数岁时,在乡塾中临窗诵书,每至薄暮,书完日落,窗光苍然,如是者几年如一日也。”
这样敏感多思的孩子,天生具备了“世间读书种子”的慧根。而在他幼小的内心,已经产生了对于岁月无声而逝的怆然之感。
金圣叹幼年初读《西厢记》时,见“他不偢人待怎生”之七字,“悄然废书而卧者三四日”。
“他不偢人待怎生”,写张生一腔深情得不到莺莺的回应,无奈而又无计可施的绝望心情。金圣叹因这七个字失魂落魄,竟至三四日茶饭不思。彼时还只是一个幼童的金圣叹,竟然已经深切体会到这种“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情思,比之“世间读书种子”的赞誉,“世间多情种子”反而更加形象贴切。
人生无常,“情”之一字最叫人魂断神伤。时光的无情流逝、有情人爱而不得相守,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少年金圣叹惆怅与哀伤的源头。
金圣叹在少年时就表现出大悲大喜、患得患失的心境。十几岁的他虽未亲身经历世事的无常与幻灭,然而饱读诗文的他,却能透过读书人的观感,看透文字背后浸润的辛酸入骨的真实。
儒家历来推崇所谓“三立”,即立德、立功、立言。语出《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封建士大夫们对此“三立”的向往由来已久。即便不能够“立德”为世推重,不能“立功”经世安邦,便要著书“立身”,传诸后世。
金圣叹一生为他人作嫁衣,以评批他人著作闻名于世。他自己没有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但是无碍他将个人的思想言论传播出去。他在评点《西厢记》时曾写下两篇发人深省的序言——“恸哭古人”与“留赠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