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悲剧脚本(18)

特别的一天 作者:吴念真


“你先生很好,不像我这个,呆呆笨笨的,不会做人,气都气死了,”阿芬嘴里如此说着,脸上却是一抹掩藏不住的满足的笑痕,“我记得,你们在恋爱的时候大家都说全贡寮就数你们最配……”

阿菊低着头笑了。可不是吗?那时秋男初中毕了业也到乡公所当小弟,才不久人家就说了:“阿菊,你比他先来三四年,可得好好照顾他。”

只是还没弄清人家说“照顾”的意思时,心里却先容下他沉静、认真且负责的影子。

后来,人家又说:“秋男,阿菊现在照顾你,你以后怎么照顾人家?”

秋男沉静的表情连变都没变,阿菊正暗自埋怨当儿,谁知秋男却考上了远在基隆的夜校,黄昏一下班便赶火车去上课,下了课回到贡寮刚好午夜。

“秋男,你这样受得了吗?”有一天阿菊上班的时候,看见秋男一边洗茶杯一边背英文单词时忍不住问他。

“要是现在受不了,”秋男微低着头,朝阳从气窗溜了进来,洒在他犹带稚气的脸颊,“以后,我真的照顾不了你,我怎么受得了?”

之后,就这么淡淡地日复一日,毫不激情地相互许诺:我们永远是一块儿的。

“我念完高中补校后,先考普考,反正当兵的时候也可以考,总会被我考上,然后,当完兵再念夜间部大学……”秋男好不容易告诉阿菊他的计划时,几乎全乡的人已认定这斯文的一对定是天造地设的。

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两年后两人终于结婚了,可是,乡人来祝贺他们的婚礼时是面带悲戚的,因为秋男的阿爸在那年岁末寒风中伴随十七个伙伴话也没留一句地去了。

于是,洞房花烛夜她便和秋男守在棺材头,一张一张地折着冥纸,结婚礼服是粗麻盖头,是草鞋芒杖,翌晨虽然也是做人媳妇礼数地端茶递饭,不同地只是在于她必须号哭着,必须跪着、爬着,而且,没人接应,没人用慈祥的声音说:“你们可该早点给我个孙子……”

“现在炭坑的收入都不错吧?”阿芬打断阿菊的思绪,“一天五六百有吧?”

“有啦。”阿菊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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