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叫声、喊声吵醒了我。我还没回过神来,我娘就一把抱住我。
“继续睡。”她告诉我哥。
“怎么了?”我爹坚持要问。
“没事,”我娘说,紧紧抱着我,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那时才知道是我在哀叫,我爹和我哥在喊叫,我想到哭喊的原因,不禁打起哆嗦。醒着的时候,爷爷在阎王殿可怕的模样更叫我害怕。即使我娘死命搂着我,我全身颤抖到牙齿都咯咯作响,我大滴沉默的泪水让她的衣裳都湿透了。
七七里的每一天,我爹都烧金锭银纸贿赂地府的大官小官,希望爷爷少受点罪。每晚在我梦里,爷爷都遭受全新而且越来越可怕的酷刑。我受不了看他受折磨,开始不愿睡觉。我的头沉甸甸地挂着。我的眼睛又红又肿。嘴巴周围密密麻麻地长着疹子。我没有胃口,也无法吞咽。
我消瘦又苍白,但心里还是寄望爷爷会回来。他下葬时我连这个指望都没有了,我失去了知觉。之后,我娘告诉我,我紧紧抱住棺木,她试着要把我拉开,我的劲道之大显然已经不是我在反抗了。大把大把黄土倒下,封住了他坟墓的时候,我像疯了似的尖叫,晚上我就因为高烧而胡言乱语。
“你已经不能自主了。有别的东西在主宰你。爷爷被小猫搞混了,还不清楚他已经死了。他的魂魄飘飘荡荡在找他的身体。找不到的时候,他就上了你的身。”
我娘隐藏了我真正的问题,瞒过我爹、我哥、街坊邻居和整个村子,想方设法地安抚我爷爷,发誓如果他在阴间好好过日子,不再附在我身上,就在他坟旁盖个小庙。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爱杀生,她向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发愿我们俩人终身吃素。然后,因为她不敢告诉庙祝她心里怕的是什么,但是又不识字,不知道该烧哪一道符好帮我,她把整本黄历都烧了,把灰混着水给我喝了。
我依稀记得口很干渴,好像嘴唇和舌头都要裂开了,接着感到减轻痛苦的甘露,然后像爷爷一样突然直挺挺地坐起来。“后来你的烧就渐渐退了,”我娘说,“我知道你恢复正常了。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被鬼打上了印记,不然媒婆就永远没法替你找个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