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纽约皇后区依亲,才发现自己一纸雅典大学医学院文凭也找不着褓姆或护士的工作。她没有工作签证,没有绿卡;那个欢迎世界移民象征的自由女神还站立在港口,但女神脸部雕塑已然斑驳。带着500欧元,一箱行李;她徒有先祖的勇气,却没有了先祖的运气。美国早已自顾不暇,当地年轻人失业率高达17%,她只能想办法偷偷打黑工。行经华盛顿广场,有时总会看到那些“占领华尔街”的年轻人;每夜,无论寒冬、冻雪,想办法以烛火拼出一个图形99%。
她怕一旁的警察盘询她,只敢偷瞄一眼。寥寥几个帐篷,多么凄苦的呐喊与失落。远远地阿莉琦听到了地球另一端的控诉与眼泪,“我们到过很多公司实习,但要有一份薪水,简直不可能!”年轻本是一个人生命最大的本钱,现在它的意义等同“无经验”、“无产值”,青春与空白划上等号,青春成了诅咒。
北京中关村城郊外唐家岭的小莫,像蚂蚁一般,躲在一个崛起中国的首都旁,小心翼翼啃食他的生命。当年他可是村子里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一纸清华的文凭当不上国家领导人也至少应是个前途闪亮的小官员吧。2009年毕业后,一群与他同样十年寒窗苦读的清华毕业生,都找不到理想工作,就在这里窝着。他们不可能屈就当个组装工人,组装厂也不会要他们;而中关村里也没有适合的长期工作。
成长于中国两百年来最好的20世纪80年代,打从走进清华庚子赔款成立的校园里,小莫总是跟着媒体日日陶醉于“中国崛起”。北京奥运那一天,蔡国强的烟火大脚印,还带着中国走出居庸关呢!小莫挤在宿舍人群里看着转播,烟火灿烂如银河瀑布。2008年8月8日那一夜他大三,21岁,人生满是憧憬;1个月后,雷曼兄弟倒闭了!烟火的气息还来不及消散,北京清华的宿舍里,已是一片冷清静谧。听说明年毕业的人,日子不好过了;等到2009年轮到自己,一张又一张履历表寄出,一家又一家打短工,往往一天挣的钱只够啃两个大饼加付房租。与希腊的阿莉琦不一样,他没脸回家。时代的门一关,家乡的门,也不开了。怎么回去跟村子里的人解释,时代变了。村中父老只会当自己是个偷懒的80后痞子;尤其想起当年父亲如何变卖了种田的牛,送他进北京城读书,怎么说也该衣锦还乡啊!
小莫唯一能做的事除了拼命找工作外,就是闲来上微博,抒发愤怒。在那儿,他结交了许多未曾谋面的朋友,共同揭发,共同仇富。
北京街道永远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车阵,而他堂堂清华大学生却连一个车内的皮椅也买不起。他曾动过念头,气起来时找辆豪华轿车,人就站在车前面,挡住它;就这么办!至少青春的肉体是勇敢的、雄壮的、经得起对着干的。但还没走到高架路上,想起老父的颤抖、老母的眼泪……小莫再咬一口大饼,“我的人生不过是只蚂蚁,一辗就死。”于是苟活吧……像蚂蚁般地苟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