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到秦斌的声音时,半晌居然说不出话来。秦斌愣了一下,说:“雨宁,是你吗?”雨宁说:“我在苏州。”秦斌的声音抬高了:“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你等着别动。”就像对一个走散的孩子。雨宁说出了住地的名字。
十五分钟后,秦斌开车过来了。雨宁在客栈门口等他,两人见面时真的像一个时光倒流的电影。远远望着,久久说不出话来。还是秦斌笑着打破了沉默:“十五年了,雨宁,你变化不大。日子过得不错吧。”雨宁也笑了。
他们一起沿着平江路散步。说家常的话,雨很小,谁也没打伞。风吹起雨宁的白衬衣长下摆。一丝丝春日的凉意,很舒适。说一些什么呢,雨宁记不清了,只记得秦斌说起自己离开上海的原因。他的事业发展得很好,做一些古董生意。因为懂行又为人不错,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可是生活常常让你出奇不意,他的婚姻还是出了问题,他没有说直接的原因。上海的生活还是累,高层楼房让他喘不过气来。年轻时不觉得,年岁渐长,越来越觉压抑。只说他要来了女儿的抚养权。女儿九岁了。有一天,他看着女儿一个人蹲在房子的阳台上看花儿,背影很是寂寞,他突然觉得特别特别的难过。就在那一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关闭店面,迁回苏州,那是他的老家,老屋还在,就在小桥流水边,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有小院,还有天井,出门就可以沿着青石板路散步,可以去园林喝茶。即使回来,他还可以做事,哪里不是生活,起码孩子会觉得欢乐。
说这话时,他已带着她走进一家甜品店,只有十平米,很雅致的小店,雕花窗户对着河水,特别怀旧,他笑着说:“喜欢什么甜品,冰糖银耳加雪梨,赤豆糊?我来做。”他说得很轻,让雨文愣住了。他笑着说,“这是我开的一家小店,做着好玩。小小甜品,感觉很苏州吧,女儿爱喝,我经常换着花样给她炖,没想到就炖出这家古色小店。我的追求就这点。”他笑了。一看洁白的单子,甜品居然达到几十上百种,他系上了白围裙,麻利地做起来,一会儿,浓香的芝麻糊,用小小的青花瓷碗装着;冰糖银耳加雪梨,用精巧的小耳罐装着也端上来了。古旧的小木桌,靠窗,暗色的壁面,只有四张桌子,家常的味道,却是难得的别致。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喝,眼神温和:“你还是那么瘦,多吃点吧。”他开这家甜品店就像玩儿似的,经常自己动手,他说喜欢把一件简单的东西做到极致。完全是无心插柳。他的古董生意还在做,甜品店像是一个后花园。女儿喜欢带着同学来吃,而他喜欢系着围裙给她们端上小女生喜欢的各类甜品,温和地问她们要不要再加点糖。
女儿回苏州后,笑脸多了起来,常常一回家就冲着奶奶喊:“婆,来看我种的花儿开了。”院子有三十平米,养了女儿喜欢的小鱼儿,种了好多的花儿。他说:“我是带着女儿和我妈生活在一起,有时还有弟弟妹妹家的孩子,我喜欢家里孩子很多,热热闹闹的,这才是生活。”雨宁一口一口地吃着甜品,听着秦斌淡淡的话语,想象着那一个个流动的画面,窗外水面上有乌篷船划过来。雨宁突然说:“我想坐船。”秦斌望着她笑,她回报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她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突然很想被这个男人宠着。她喜欢看到男人谈起女儿时的表情。
秦斌带着她去坐船。雨还在下,两人沉默下来;风吹过,水面上有涟漪。算算,今年该是他们的本命年了。雨宁发现秦斌在看她。“雨宁,你过得好吗?”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雨宁在问话。雨宁笑了一下,给他讲起学校的事;讲起北京堵车的事;讲起她在胡同里散步看月色,不小心迷了路;讲起她一个人去香山时邂逅的一场雨。什么是好呢,平日教教书,假期出外旅行,有孩子后还没忘记独处的时间,这就是好吧。秦斌也笑。十五年了,像半辈子那么长,他们有那么多的话要讲,讲出来都是淡淡的,不露声色,却波涛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