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三)
2005/10/6
“他们不懂我的音乐。”瞿风坐在客厅里叹气,“没有意思。”闪闪见他眼皮下面一团阴影,整个脸皮好像要掉下来。他刚刚从一个座谈会上回来,被同行批得体无完肤。
闪闪刚刚听完瞿风给她放的另一部自创音乐剧,汗毛在背上立着还没平伏。纳博科夫栙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总是让读者有“倾听你的脊背”的反应,不知道包不包括这种反应。
一个人听瞿风的音乐,闪闪八成会吓成神经病。
闪闪虽然音乐素养有限,却并不是完全的音盲。布兰妮和玛丽亚?凯莉让她感觉像吃大量的冷猪油,最喜欢的音乐家叫埃里克?萨蒂。他的曲子像下雨天里儿童随手弹出的曲子,又干净,又忧郁。每次听他的钢琴曲,闪闪就想,要是这个作曲家把自己的曲子弹给她听,她就算是八个孩子的妈妈,也一定会抛家弃子跟他跑掉——幸亏他80年前就死了。
闪闪还知道,瞿风是个才子,然而不是她的那杯茶。
但是面前这个男人,明显地需要安慰和鼓励,女人天生总有点惜才。当下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假冒知音。
“他们嫉妒……”闪闪说。
瞿风笑了:“当然是嫉妒,他教出来的学生连纽约卖艺的都不如。”
“你在乎他怎么看吗?”闪闪问。同行相轻的对话开始让她觉得不舒服。
“我在乎你怎么看……”瞿风一边说,一边向她靠过来,凑近了看她。闪闪担心他发现自己鼻翼上正在酝酿的那个大疱。
闪闪去看过一个挺出名的实验话剧,那个话剧里的演员不断地在座位上走来走去,假装这是个机舱。英俊的男演员好几次坐在她旁边,和她搭讪。闪闪天生好色,难免受宠若惊。但是话剧实在太糟了,人物刻画只到达表皮层的深度,啰里啰嗦的独白像地摊文学的呻吟,装模作样的对话就是减缩了的自慰。话剧嘲讽现代城市白领,但是剧本那么苍白轻薄,浪费了这些漂亮动人、记忆力超群的演员。
“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闪闪带点同情问那个“濮存昕”。
“你觉得怎么样?”咦,反应很快。
闪闪一下管不住嘴:“不怎么样。”
英俊的脸忽然拉长了八厘米,好像上面画的妆忽然褪色。半晌:“不怎么样就对了。”冲上台。接下来再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再也没和她说话。
闪闪忍着生理上的恶心看完了那部劣质话剧,临了还被那个漂亮女演员泼了一脸矿泉水——他们假装飞机失事在颠簸,不是故意的。
这是闪闪学到的非常重要的一课:艺术家的心是脆弱的。
但是现在,木偶皮诺曹又要接受考验了。瞿风很近地看着她,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要是我说你的音乐我不太容易接受呢?”
出乎意料,瞿风笑了:“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看我。”
闪闪笑了,她无限真诚地、温柔地、像对自己的幼儿园知己一样地对他说:“你很可爱……”
说完,她忽然知道,今晚不会去西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