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逝者如斯:一条河的灿烂与落寞(12)

一路钟情:走出来的人生美景 作者:聂作平


川盐济楚期间,这些船只90%以上所运货物为盐包,其余则为土特产。按照传统习惯,从自贡行驶到邓关的橹船,一般到这里就要返回,它所运来的盐包,要转运到那些长途行驶的大型货船上。上个世纪30年代,邓关的年吞吐量即达10万吨以上。如此大量盐包的转运所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必然赐予了邓关一个繁荣的机遇。即便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自贡井盐的外运已经渐渐减少,但五六十年代,为了充分利用邓关天然的水运,国家依然在周边布局了盐厂、树脂厂和炭黑厂等多个数千员工的大中型企业,邓关的年吞吐量一度达到30万吨以上。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自贡境内多条公路和铁路的开通,邓关的水运也开始走下坡路。等到以盐为原材料的盐化工企业彻底式微,邓关境内原本红火的工厂也大多倒闭破产,这座繁荣了100年以上的古镇就此进入了垂垂暮年。今天,那些当年曾接纳过无数盐商、驾长、水手的临河的阁楼,已经在和时光的拔河中一败涂地,全都走向了不可抑制的破落。

曾经宽阔的河道上漂满垃圾,再也看不到歪脑壳船和满身肌肉的水手与搬运工了,只有几只冒着黑烟的采砂船在肆无忌惮地忙碌着,给阴冷的邓关带来了一些更加杂乱无章的噪声。

李家沱是釜溪河注入沱江的地方。就在距两河相交不到200米远处,还有另一条叫镇溪河的小河,在釜溪河行将结束之际,一头扎进它的怀抱,因此,李家沱又名三江口。李家沱附近,有一片由两条河冲积而成的小平原。它像一个小小的半岛,被釜溪河和沱江河三面环绕,名字叫沙嘴。时值乍暖还寒的初春,肥沃的沙嘴上种满了绿油油的蔬菜,一些农民在地里劳作。临河的一片小小坡地上,生长着茂盛的油菜,油菜已经开出细碎而连绵的黄色花朵,蜜蜂飞舞,让人有种突如其来的疲惫和忧伤。

就在菜花掩映中,有几座相向而立的两层老式楼房,楼房前,挂着富顺县航运站沙嘴医疗站的木牌,木牌上的字迹已经大半脱落,得像猜谜语一样才能猜得出来。站在木牌旁往里看,陈旧的屋子空空荡荡,风中轻轻荡漾着蛛网。显然,这里已经多年无人居住。旁边的另一个院落里,一株开得正白的梨树下,几个人在喝茶。细问,他们告诉我,这的确是航运社的公房,但航运社不景气,先是撤了医疗站,接着是住在这里的工人也都搬走了。想想也是,当盐业已经全面走向没落,主要为井盐外运效力的航运社,也就失去了生存空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年如林的舟楫,如今已星散于岁月深处。

我雇了一条小船,顺着流水的方向从釜溪河慢慢摇进沱江。江面宽阔,水鸟疾飞,从沱江江心遥望釜溪河:它从树丛与竹林中一头扎进了沱江,而沙嘴,则掩映在春天的菜花、桃花和李花中。这里唯一还能让人联想起釜溪河上曾经繁华的,是至今还在定时行驶的客运小汽船。由于从沙嘴对岸的农村到邓关和县城没有公路,也没有桥梁,因此几十年来,这里定期开行着短途客船。只不过,几十年里,客船也从人工的木船变成了机械的汽船。快速的汽船驶过,江面波涛顿生,那过于尖利的声音把水鸟空寂的鸣叫也淹没了。等到汽船驶远,江面又慢慢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只有汽船驶过时留下的一道油污,在夕阳的照射下,发出令人疑惑的波光。回首釜溪河,它的确已经走完了短暂的70多公里的路途。一切,都在时间和空间的转换里急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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