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我是幸运的(3)

生命的微笑:与癌中之王共舞 作者:田虚


总之,这如潮的友情和关爱,包围、冲击着我。

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的妹妹们,也大为惊讶了。她们原先以为我像个孤老头子似的,整天捂在家里写作,连个电话也不大愿意接,可能不会有什么朋友,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局面是免不了的。

月有圆缺天阴晴,有涨潮,自然也有退潮。那“风雨同舟,落雨逃走”的风景,也呈现。

1983年我发见乙肝,曾去温州气功疗养院栖住。有一位总是在晴天大日头下,炫晒呢质军服的团长先生说:“得了肝炎病,去了半条命,老婆要离婚,孩子要改姓。”家人的心性尚且如此,那做朋友的,遇着你有个“吓佬佬”(蛮可怕)的毛病走开,也属情理之中。

那时候,有位与我情同手足的朋友,我唤他为“小×哥哥”。他给过我许多热情的帮助,甚至有举荐之恩,我对此感激不尽。差不多每个周日,我从乡下的地质队回城,都要到他家里去盘桓上一天。嫂子爽气好客,忙起忙倒在那里做可口饭菜;一双小儿女,在我身上膝头攀爬,亲热得不行。“乙肝”驾到,我在电话里通知了他。他的安全防范措施,做得很到位,放下话筒,就再不见有联络的。病毒想搭载话线,侵入他身体的企图,也不能实现。

这次癌朋友光临,在医学知识欠缺或自我保护意识超强的朋友那里,自然又比陈年旧病更可怖。

前面提到的那位——不赞成我开“新闻发布会”的同事、朋友,交往了十七八年,还到他家住过,在盛邀下。就在“事变”的前几天,我在东阳横店影视城玩,他打进我的手机,说,要“聚一聚”。“会”后,他的信息,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远去不再现。那“会”,“不吉利”,不宜开,可以是一种主张;但事后来个电话,总是人之常情吧?

有位相交多年的玩友,他和他夫人,对我非常之好。我受过许多他们的恩惠。因为一次微妙的不快,我疏远了他。他锲而不舍地,给我发伊妹儿;一如既往地送往我一份赠订报;还通过我们这个出游团伙的一位漂亮美眉,迂回向我致意……我被感动。我的冷漠之堤行将松动。癌朋友驾到,人之将危,其胸也宽,我把变故通知他,并表达了先前对他不恭的歉意。他说,不要紧。还说,只要你叫一声,还像以前一样——喝茶、登山、游泳、驾车长途游。之后,一直到现在,没影了。我曾嫌烦的伊妹儿,这回有点盼着它来,它摆谱不冒头。

更叫绝的是一位女士。我们交往“甚深”。她也是单身。她曾说,她看重我们的情分,“重于生命”。这让我感动得五内俱颤。由于某种原因,我们中止了“甚深”,但依然是很要好的朋友。联系频繁,互相帮助不辍。事发之后,她泣不成声,喊,“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这让我鼻子酸酸,几欲下泪。然而,冬天是来得意想不到地快。她的金身不再现,偶尔来一份伊妹儿,或是一个电话,犹之冬霾里,飘过来的星点雪花,“你还好吗?……噢,好就好,好就好。我很忙……下次再联系。”匆匆忙忙,那边一定有一匹狼,正在向她靠近。一向慷慨大方的她——在人际交往中,动辄以厚礼相赠——这回是响应政府“廉政”号召,真正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连“水”也没有。柏杨小说《秘密》里云:“一个人永远不要太信赖爱情,除非他够傻瓜。”我想,爱情这东西,是有的,只是它像野外百叶箱里的温度计,水银柱说上就上,说下就下。

我有一位非常要好的“铁哥”。原先,差不多每个礼拜,都要与我“聚一聚”。有时候,是一周两次。“事变”之后,他即赠我一笔数目不菲的“善款”。说,你跑来跑去咨询、看病,打的费、油钱(自驾车)蛮“结棍”(厉害)的,贴补一点。他持续不懈地关心着我的治疗,络绎不绝提供医疗信息。我对此感恩不尽。但是,他却不再与我“聚”了。甚至有一次,我们同赴一个会场,我邀他坐我的车,他急急地婉拒。我知道,他是怕空气中和坐垫上有癌细胞浮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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