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期间,汉堡那些举足轻重的人物几乎一致认为,政府融资是德国经济面临通货膨胀压力的根源。1916 年,沃伯格明确提出货币扩张和政府借贷有关;1918 年6 月,他呼吁政府通过“最大限度地降低开支和严苛的税收”来缩减政府负债,并将其视为“保护德国人民免于通货膨胀之灾”。沃伯格从未否认抑制货币量增长的必要性,他只是主张货币供应应由商业活动(无论是真实的汇票数量还是贸易赤字都可以体现这种活动)来决定,而不是一个固定的货币与黄金的比价。同样,如果财政瘫痪,沃伯格也得不到任何实际利益。他在战争期间用典型的黑色幽默评论道:“德国一旦输掉战争,德意志银行就会无法承兑我们的债券,那时我们也只好大笔一挥,宣布‘暂停承兑支付业务。M?M·沃伯格公司’。”然而,1917~1918 年,德国财政政策几乎没有回旋余地。即使沃伯格已接受赫弗里希的主张—战争债务最终会由战败的协约国赔款来偿付:1914 年11 月,他提出德国应索赔500 亿马克,并且认为战争最多持续4 个月。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承认“战争拖得越久……我们能够提出的合理赔偿要求就越多,敌人也就更难……达到这些要求”,他还预计如果战争持续到1918 年5 月,赔款数目将高达1 000 亿马克。没有了赔款,政府停止借贷的唯一方式就是缩减开支和增加税收。但汉堡经济的核心—航运业和造船业—开始依赖持续发放大量的政府补贴,并且已经与政府达成协议,该协议还认为在战争结束后,通货膨胀至少仍将持续9 年。不仅如此,通过高税收来消灭财政赤字也让商人们惊恐不安:“不仅是我们自己,连我们的孩子也要承受高税负。”最后,在大批军人被遣散这个关键时刻,如果实行通货紧缩政策,必然会引发一波失业潮。就在“一战”停火前10 天,巴林观察到“住房、照明、就业尤其是食品等问题”,很可能会引发社会动荡。“退伍军人没有住房,食品没有保障……生活在恶劣的照明条件下……在冬季,下午4 点以后他们就不得不到大街上去,这些无疑都是极其危险的因素”。在为1918 年遣散军队作准备时,新成立的德意志经济事务部也在重点关注这一问题。换言之,各种有力的证据表明:结束通货膨胀会威胁到德国的经济、社会和政治。
在汇率问题上也有类似的观点。“一战”期间,沃伯格等人支持利用外汇管制以及限制进口来预防马克贬值。1916 年1 月,弗朗茨·维特赫夫特曾发出警告,即使赢得战争,德国仍然需要依靠外债来避免出现国际收支危机;“但如果在原材料进口方面允许投机买卖或者市场自主,那即使借外债也难以让我们的货币回到原有水平并维持下去。”由于战前的贸易和战争期间的进口信用证都尚未付款—例如沃伯格在瑞典洽谈的那些业务,德国企业欠下巨额外币债务,这促使德国想方设法维持原来的汇率,因为马克贬值会造成偿还债务的货币成本不断上升。然而沃伯格却坚持认为,战争结束后不能继续实行外汇管制,“这些措施(即和平时期的外汇管制)会严重破坏我国货币在国外的信用,其危害程度远大于短期内的逆贴水,甚至是食品和原材料市场暂时的超高物价”。他提出,应由市场来确定货币的汇率水平:“汇率必须由经济状况决定;在战争结束后,无论我们是否欢迎,都必须经历自由价格机制的痛苦考验,从而达到新的稳定状态。”
既然马克贬值可能会使德国的外币债务翻倍,甚至翻两番,为什么沃伯格准备让马克汇率自由浮动呢?答案就在于自由浮动汇率对出口的作用。沃伯格指出,货币贬值对国外购买者来说意味着德国出口商品价格下降,从而刺激了出口;同时对于德国公司来说,进口商品价格高昂,令人却步。经过一段时期的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国际收支会相应地进行自我调整。巴林在1917 年9 月的一份重要备忘录中描绘了这一重要观点:
我认为我们的货币形势日益严峻,如果巧妙地利用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有效改变别国对我们的厌恶情绪,敌人可能不愿与我们有贸易往来这样的障碍也能被克服。美国人用1 美元能从我们这里买到价值6.2 马克而不是4.21 马克的货物,这会让他们重新对德国抱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