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对我妈，乃至我家乡很多人无疑是当头棒喝。大家发现，原来书读的好也未必会有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啊。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连私塾也几近关闭，空出来的地方用来养鸡。整天闻着臭鸡屎味，何止是斯文扫地。唯一在鸡屎味中坚持下来的，是我师兄。大家认为我师兄后来敢跟皇帝抢女人，根本原因是小时候脑子被臭鸡屎味熏坏了。不管怎样，私塾那段日子，师兄是对我最好的人，一个馒头也分我半个。如果没有他的接济，无论是踢球还是当强盗，我未必能有个好身体。其实师兄的家境也很一般，不过是把自己的干粮分我一些罢了。

在这个重要的历史关头，我妈审时度势，及时作出了战略凋整，——把原本送给私塾的鸡蛋，直接送到了筑球学校（即蹴鞠，亦名筑球，现代足球的祖宗。辛注）。自从高俅因为球踢得好，混成高太尉以后，筑球市场一度很火。这不是说大家都想献身于筑球艺术，而是发现这也是个升官发财的好营生。就像在过往的历史上，很多人热衷于斗鸡、养蛐蛐、玩石头一样。美其名曰某某艺术，其实不过是为了票子而已。

高俅功成名就后，成了社会焦点和成功学的典范。关于他过五关斩六将的各类畅销书充斥世界，最有名的就是那本别人替他写的自传《我的成功可以复制》，几乎人手一本，国子监（承担朝廷出版业务）重印不下100次，盗版更是不计其数。高俅在书中语重心长地指出，只要像他一样努力，每个人都能出人头地。

我妈读完这本书直呼过瘾，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觉。在她看来，既然高二可以靠踢球混到高太尉，那她的羊二凭什么不能靠踢球变成羊太尉呢，就算手气太坏，打个折，也至少可以弄个羊知县出来。

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特别是高太尉家族花天酒地、作威作福的生活给了无数望子成龙的家长莫大的刺激，也催生了更为广阔的筑球市场。各种筑球学校和俱乐部在大宋帝国遍地开花、喷涌而出，大有与国学班一较高下的架势。无数如我一般的孩子，扔下孔老二，以无比的热情扑向高二的怀抱。

我参加的那个艾肯筑球学校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一个，据说是青州知府老婆开的一家连锁机构。校门口树立着高太尉玩球的巨大雕塑，下面镌刻着镀金的校训：球是圆的。据说这是高太尉的名言，其中蕴含着很深的哲理，融汇了几千年的华夏智慧，非一般人悟得出（可能只有当代国学大师、美髯公文怀沙先生的“正清和”能勉强与之媲美！辛注）。学校除了筑球技术的训练，就是成功学教育，深入研究《我的成功可以复制》、《是的，我能》等等经典。每次上课，大家都要挥舞着拳头，齐声高喊：我能！

这比在私塾里摇头晃脑读孔老二的那些废话有趣多了。

在艾肯筑球学校里我呆了好多年，自以为学到了不少东西。作为一名前锋，在方圆几十里我所向披靡。对自己的前途当然信心满满，也收获了最初的几个女粉丝，其中包括我私塾老师的独女阿莲。很显然，我健壮的胸大肌和前锋的光环让阿莲激动不已。特别是其他女孩子妒忌的目光，更让她受用。我师兄说过，女人的幸福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别人的妒忌，当她贴在一个男人身上而其他女人无动于衷时，不但她的幸福感会大幅下降，连爱也要大打折扣。

遵照战国时代节奏派大师曹刿的教诲，我本想把阿莲一鼓作气办了算了，可她不同意，说要把这个作为礼物，留着祝贺我的成功。我说那不一样吗？还不如趁着现在年轻，身体好！她说差别太大了，作为女人，就应该把第一次献给成功男人，这样才物有所值呀，现在让你办了，有点贬值，等于把鲍鱼当白菜帮子炒着吃了！尽管我有点憋屈，但想想自己距离成功也不远了，免得给别人留下炒白菜帮子的遗憾，就自己泄泄火，忍了。我对她发誓，等混出个名堂，第一件事就是回来娶她当老婆，把她办了。

她说：哥，你好好加油，我都给你留着！可是，直到今天，哥也没有办她，那是哥心里一个永远的痛！不是哥没有机会，而是哥没有那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