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很痛苦,总算赶出来一份揭发批判材料,交给吴用。他看了看,似乎很满意,只是略微做了些修改。在批判王伦错误思想的全体员工大会上,吴用安排我做了主题发言,发言的题目是《我所认识的伪君子王伦》。在发言中,我以个人的所见所闻为例证,声泪俱下,控诉了王伦生活上如何腐化堕落,比如跟很多女人乱搞关系,而且很变态。我还揭露出王伦怎么贪污公款,把本属于山寨的财物据为己有等等。特别是强调他如何哄骗我,打击我,给我年轻的心灵造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害。
我的发言取得了巨大成功,发言结束后,会场上爆发出愤怒的吼叫:打倒王伦!清算王伦!不过也有人不买账。会议结束后,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听见有个原先的伙夫在后边说:王伦就是养一条狗,也不至于如此丧尽天良!我也承认,我说的东西是编造的,因为不编造这些根本过不了关。真正乱搞女人的是我,王伦在这方面跟宋江哥哥差不多。至于强占山寨财物,更是子虚乌有,如果有,藏哪里了?
其实这样做我心里也很难受。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我也以为为了自己的利益,适当出卖别人,即便是出卖朋友也是必要的。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可如此侮辱王伦,我还是心有不忍。说实话,没有王伦,就没有我的一切。我是山上他为数不多的几个走狗之一,他真正信任的人。
在后山,我一个人趴在地上,哭了很久。尽管我不祈求在另一个世界里老板能原谅我,但作为人,我也不是没有一点良知。
朱贵哥哥的遭遇跟我差不多,也是按照要求写材料、发言等等。看得出,就在那段日子,他两鬓的白发添了不少。
有一次,我偷偷去找他,问他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跑了算了。在梁山泊工作这段时间,因为是老板的走狗,手上有不小的权力,弄了一笔财物,藏在后山。实在不行,就拿了那些钱财走人。
朱贵哥哥不同意我这样做:我们都是什么人?强盗啊,能到哪里去?一不小心就进了白社会的监狱。再说了,现在咱俩身份这么敏感,人家还不重点提防,走得了吗?带着财物,更不可能!
那怎么办?总不能等着被别人整死吧!我问。
朱贵哥哥想了想,道:以我分析,整死倒不至于,吴用的目的也不是整咱俩,从我们这里,他需要的东西也已经得到了,你那个发言很精彩嘛!应该不会采取进一步的措施。我倒觉得,他还得用咱,因为咱业务能力强,手上有资源,只是需要个契机,是的,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等等看吧!
朱贵哥哥就别提发言的事了,没办法啊,再说哥哥的发言也不错啊!我调侃道。
朱贵哥哥所谓的契机,很快就到了。因为晁盖他们劫了生辰纲,官府对梁山泊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外敌入侵,关于清算王伦错误路线的运动,也只好暂告一段落。朱贵哥哥重新回到酒店,我也被安排协助山寨办主任从事情报搜集工作。很多年后,当我开始一天天老掉的时候,总是想起这段往事,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在过往的人生中,杀人放火、强取豪夺、吃喝嫖赌什么事情我都干过,而且不止一次,但基本上事过境迁就过去了,或者说我总能够找一个理由来证明我良心的无辜。可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上,无法释怀。和宋江哥哥洗脚时,我曾提及此事,他长叹了一声,安慰我:那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你不过是个工具,换了我或者王伦自己,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后来,我出了一大笔钱,重修了王伦的墓地,非常豪华,甚至引起很多评论家的不满,说我是助长一种不健康的、奢靡的社会风气。我根本懒得理这号就知道瞎嚷嚷的穷酸文人。老子有钱,想干什么干什么,用不着别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在碑刻大师金大坚亲自刻的墓碑的背面,刻着空不了大师的一首诗。当然,我是付过版税的,免得他到处告我,写类似《且看今日之暴发户》《有钱乎?有灵魂乎?》这类狗屁文章。诗文如下:
人生不自由
其实也自由
等到自由时
也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