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年中秋之后回到美国，你发现自己怀孕了。

白天医生断定你怀孕的事实，晚上你就和先生提出离婚。先生从来不碰女人。你答应跟他结婚，是为了兑现妈妈的遗愿，正好他也借此安慰自己的老母亲。这个两全其美的游戏本来可以持续下去，特别是你听到北京的他亲口说出自己已经结婚成家的消息。

但你有了和他在婚姻之外的孩子，情况就大不一样。你不想忍受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面对着一大堆的虚假。

离婚很顺利。前夫的资产在“9?11”后严重缩水，但恰好你是个完全不在乎物质的人，婚姻维持的时间又短，你坚持自己净身出户。

女儿出生后，你逐渐从图书馆的工作中抽身出来，全身心照顾这个来之不易的小亲人。她这个小人儿，是你和他的爱情留给你的唯一信物。你没有像其他华裔移民家庭那样注重中文教育，比如送去双语幼儿园什么的。事实上，你甚至不让孩子接触中文。

十年时间，你和孩子交谈用英文，写作用英文。你想远离和中国有关的一切。爸爸和阿姨的晚年生活很幸福，你逐渐也就彻底放了心。回北京探亲也从半年一次改成一年一次，后来两三年才回去一回。为了躲开加州人多嘴杂、和国内一样竞争攀比的华人社会，你搬到西雅图，在华盛顿大学找了一份清闲的工作，住在一栋临水靠山的公寓楼里。

孩子逐渐长大，你开始把空出来的时间全力投入写作。你接受的英美文学教育，以及你对自己所成长的转型中国的独特观察，你令人惊异的英文表达能力，使你成为美国文学界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你用笔名发表的作品，近年来屡获各种写作奖项。你的短篇小说经常登上《纽约客》，长篇小说则在美国、英国分别出版，受到追捧。但由于你作品的视角和观点，你的文学作品从未被正式引入中国，你的成就在中国很少为人所知。

女儿十岁了。你和女儿的关系，比当初妈妈和你的关系更加紧密，更加透明。随着女儿一点点了解世事，她好奇自己的身世，问到爸爸在哪里。你开诚布公地对她讲，爸爸在中国，有自己的家庭；爸爸很聪明，人很好；有一天，你们会相见，你会喜欢你的爸爸，像当年的妈妈一样。因为你的爸爸和妈妈彼此深爱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