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心疼她,更心疼她肚里的孩子,和伯母胡氏几次三番劝她不要强撑着给他们熬银耳羹,可她就是不听,说多了也只是默默站在灶角偷偷抹一把眼泪。畹华的艰辛,看在她眼里便成了心痛,她无法做到像伯母劝的那样,以平和的心态,只守在闺房中静看他流尽最后一滴汗,用旁观者的姿势,倾泻一份似水情怀。她知道,身陷爱情中的女子,有人念着枫叶的飞舞,有人想着秋季的悲凉,有人风雨无阻地守着空城,有人望眼欲穿地盼着良人。而她,只想等一个晴天,在窗下和他携手笑语,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要也不求,更不愿看到他为了这个家付出如此巨大的辛苦。
“你已有了七个月身孕了,不宜再这样操劳下去。”那一天,胡氏又把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她轻轻扶进房,望着她语重心长地劝说,“畹华兼祧两房,责任重大,你可不能再这样胡闹下去。”
“可是……大伯母……我……”
“大伯母知道你心疼畹华,难道我和你大伯,还有他祖母,就没一个心疼畹华的?”胡氏紧挨在她身边坐下说,“明华,不是我们心狠非逼着畹华唱。你是知道的,畹华把唱戏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以前在喜连成搭班时甚至唱昏了过去,难道他就不爱惜自个的身子?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他也得为你和孩子着想不是?”
“可是……”她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哽咽着说,“可也不能这样卖命的。总这样下去,没等到登台的那一天,只怕早把自个儿给累坏了。”
“这个你放宽心,畹华和你伯父都是心中有数的。他是个争气的,总想着尽善尽美。这次复出又事关重大,唱好了,得到大家一致认可,便可以继续唱下去,可万一唱砸了,这个责任谁又担待得起?他又是个视戏如命的,只怕唱砸了,日后便要萎靡下去,所以你伯父这些日子也没一天不是悬着心的。”
“可这么久了,他还是没琢磨出该唱哪一出戏才好。我知道他是极看好王老板的花衫行的,可又怕开罪了吴师傅。您说,他又想唱好,又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的,又如何唱得好呢?”
“你还不知道吗?”胡氏瞪大眼睛盯着她,忽地放声笑了出来说,“戏码已经定了,是《玉堂春》,他唱苏三。”
“《玉堂春》?”她嘟囔道,“不还是一出老戏?”
胡氏点点头说:“是老戏,却是新腔。”
“新腔?”她有些糊涂了,“莫非是请了王瑶卿老板传授了花衫行?”
“有吴师傅在,畹华又哪敢轻易拜了王老板?还不是你大伯,以前在外面做场面时,认识了好些人。这不就有个热衷于研究新腔的戏迷,叫什么林季鸿的,拿了改好的《玉堂春》新腔教给了杨韵芳,杨韵芳又唱给了你大伯听,你大伯听了回来,就让畹华学了这出《玉堂春》的新腔呢。”胡氏边说边伸手指着畹华吊嗓子的方向说,“听,改过的腔调是不是比老调更耐听了?”
“嗯。”她侧耳聆听着,方才听清畹华吊嗓子的这出戏果然是《玉堂春》,也果真比老腔动听了许多,不禁皱着眉问胡氏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也难怪你不知道。今天中午你伯父一回来就拉了畹华去吊嗓子,只怕那会你还在梦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