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共和国时期,一个有关犹太人经历的奇怪现象,是很高程度的社会同化现象恰巧与非常公开的反犹太主义的言论出现巧合。这不只是局外人——比如像杜鲁蒙特——在皇亲贵族们放弃歧视时的吹毛求疵,大多数与罗斯柴尔德家族有社会接触的人通常也都赞同杜鲁蒙特和希拉克提出的观点。在对待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态度上出现的那种几近于精神分裂的特质,可以通过两份在当时发表的重要的资料来说明:龚古尔兄弟的报刊和普劳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龚古尔兄弟不仅同意杜鲁蒙特的观点,他们对他还非常了解。在他们1870~1896年这段时间的期刊上,充满了关于罗斯柴尔德家族“犹太”特质的别有用心的奇闻逸事—他们的享乐主义、他们的庸俗,诸如此类。然而龚古尔兄弟自己也非常乐意接受罗斯柴尔德的盛情招待:1874年和1887年与埃德蒙讨论法国雕刻,1885年与奈特的遗孀吃饭,1888年与莉奥诺拉吃饭,1889年与埃德蒙吃饭。这段时期的另一个特点是,在他们对罗斯柴尔德的饭菜大加赞赏的那一年之后,龚古尔兄弟以赞许的态度引用杜鲁蒙特相关观点的情况开始大为减少。在1887年3月与杜鲁蒙特进餐,很高兴地听他把“罗斯柴尔德推到墙上去”的高谈阔论后,又在那年的12月与埃德蒙讨论雕刻;在1889年6月与埃德蒙进过餐后,又在1890年3月与杜鲁蒙特交流反犹太人过程中出现的奇闻逸事,而这距他在5月1日放弃呼吁军队介入反犹太运动仅隔一个月。
在巴黎的沙龙中,犹太人和反犹太人分子通常都混在一起,但是1894年,当供职于法国总参谋部的名叫阿尔弗雷德·德瑞夫斯的犹太军官被指控为德国间谍后,这些沙龙出现了急剧的两极分化,而他因为伪造文件在军事法庭上被控有罪,并被判处在魔鬼岛上终身监禁。阿方斯对于对德瑞夫斯指控的反应一开始觉得非常震惊,担心一旦德瑞夫斯被判有罪,会对反犹太人情绪火上浇油;之后他变得非常愤怒,因为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德瑞夫斯是被陷害的。按照一位办事员的笔记看,阿方斯“由于对德瑞夫斯的诬告以及法国贵族的麻木不仁而感到非常愤怒”。然而,家族里的其他成员都不太愿意被公开当成是“德瑞夫斯分子”,因而更愿意把这种分歧控制在他们自己的上层社会圈子里。
普劳斯特为这种氛围增加了谈资,德瑞夫斯的同情者所表达出来的同情被德·杰尔曼特斯公爵夫人周围那个非主流圈子里的成员有意识地掩盖了起来。对于普罗克这样一位出生相对低微的犹太人来说,罗斯柴尔德的名字足以让他肃然起敬。当他意识到他曾经在公爵夫人那里照顾过的那位英国老妇人是“阿方斯·德·罗斯柴尔德男爵夫人”时,他简直惊呆了:
那一刻,普罗克的血管里忽然流淌出太多关于财富和威望的想法……他的感觉就像遭到了猛烈的一击,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不知不觉地在这位慈祥的老太太面前叫出声来:“要是我早知道是这样!”这样愚蠢的失声让他连续8个晚上都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