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俄卡利亚王之女——伊俄勒

名媛 作者:(意大利)乔万尼·薄伽丘


伊俄勒(Iole)是俄卡利亚王欧律托斯的女儿。她的出名,是由于她是俄卡利亚国最美的姑娘,也由于她的心上人是世界的主人赫拉克勒斯。据说,欧律托斯曾将女儿伊俄勒许配给赫拉克勒斯,但后来由于儿子的坚持,又拒绝了赫拉克勒斯的求婚。赫拉克勒斯被这个变故激怒了,便发动针对欧律托斯的残酷战争,杀死了欧律托斯,占领了他的王国,劫走了他的爱女伊俄勒。

然而,伊俄勒却更忠于自己对被杀父王的爱,而不是对丈夫赫拉克勒斯的爱,因而急于复仇。她果断而精明,用虚假的表面殷勤掩盖自己的真实心思。她的爱抚和某种假装的淫戏,使赫拉克勒斯对她极为迷恋,这使伊俄勒觉得他不会拒绝自己的任何要求。伊俄勒假装讨厌爱人的粗劣衣服,先吩咐这个粗人放下他那根驯服妖怪的大棒,然后脱掉那张尼米亚狮皮① ()(那是他力量的象征)。她还设法使赫拉克勒斯摘去了那顶著名的头冠,以及箭囊和箭矢。

但这一切都还不足以使她达到目的。伊俄勒事先精心准备好了武器,然后更大胆地进攻这个毫无防范的敌人。她先教赫拉克勒斯用指环装饰他的手指,用塞浦路斯软膏涂在他头顶上,梳理他蓬乱的头发,用甘松香涂抹他尖利的胡须,又让他用女孩子戴的花环和美伊昂得斯式头饰 ()①打扮自己。然后,伊俄勒让他穿上紫红色的长袍和精美的衣裳。这个可人的尤物当然沉迷于施展骗术,因而认为:用诱惑将一个强大的男人变为虚弱,这比用毒药或匕首杀死他更荣耀。

然而,即使这一切,也注定无法平息伊俄勒的愤怒。终于,她强迫赫拉克勒斯(他此时已完全失去了男子气概)坐在一群侍女中间,讲述他完成的那些工作。赫拉克勒斯拿起纺线杆,便会纺毛线。他现在虽然已经成年(实际上他已经有了相当的年纪),却为了拉直毛线而使自己的手指柔软起来,而他幼年时曾让手指变硬,以去杀死巨蟒。的确,对愿意相信这个故事的人来说,它完全证明了人的弱点与女性的狡狯。

使赫拉克勒斯永远蒙受耻辱的是,这个年轻女子用这样的惩罚,聪明地为被杀死的父亲复了仇。她没有诉诸任何武器,而是依靠狡计与诱惑来达到目的,因而使自己理当得到永久的恶名。其实,赫拉克勒斯征服伊俄勒的方式,也像他按照欧律斯透斯的命令战胜那些怪物一样光荣,甚至更有过之。

这种毁灭性的淫欲往往会征服淫荡的年轻姑娘,并会颇为经常地征服堕落、闲散的年轻男子,因为严肃庄重者蔑视爱神丘比特,而淫荡放纵者却对他格外崇拜。因此,淫欲若进入了赫拉克勒斯岩石般的胸膛,便会比经常被他战胜的那些怪物更可怖。淫欲分明是威胁我们的劲敌,因此,关心自己幸福的人应当非常惧怕它,并从漠然视之转为奋起抵御。我们必须提高警惕,无比坚定地捍卫自己的心灵。淫欲不会去影响那些不欢迎它的人。少年时期必须抵御淫欲的袭扰:必须管住眼睛,以免看到那些虚幻的东西;耳朵也必须紧紧捂住。必须不断努力,克制情欲。

在不加警惕者身上,一见钟情产生的爱既温柔又亲切。若欣然接受爱情,它最初似乎能给我们带来快乐,并激励我们穿上引人注目的衣服,举止文雅,说出考究的格言妙语,跳舞、歌唱、作诗、竞技、宴乐,以及做出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但当爱情因一个男人自己的愚蠢认可而彻底征服了他之后,便会夺走他的自由,束缚他的头脑。这时,种种欲望便成了永远被延期实现的希望。于是,爱情便唤醒了叹息,并在我们的头脑中植入各种计策。只要能达到目的,它并不区分罪孽与善行,其间它会将可能遇到的一切障碍都看做敌人。

恋人们胸中燃起爱火,便开始频繁往来,被爱者成了无休止追寻的对象,反复会面又点燃了新的爱火。在如此的交往中,清醒头脑已经荡然无存,因此,恋人们必会求助于眼泪,必会用恭维将乞求变得甜蜜可人,必会利用淫媒的牵线撮合,必会许诺、送礼和拒绝。有时,恋人会骗过防范之心,俘获一直加意保护的心灵;有时,恋人还可能赢得渴望已久的拥抱。然后,与羞怯为敌者和教唆坏事者便将羞耻和名誉扔到一旁,备好猪舍般的爱巢,引诱哼哼发情的恋人们去做那销魂夺魄的欢媾。他们摒弃了冷静清醒,以食物和美酒引燃欲火,召唤维纳斯,彻夜纵情欢爱,令人作呕。

美杜莎那样的怒火,的确并不总以熄灭告终,它往往会发展为更大的疯狂。因此,赫拉克勒斯才对她如此无可救药地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出于同样的理由,男人才会忘记荣誉,抛掷财富,重燃敌意,并时常会让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这样的快乐中并非没有痛苦。恋人之间会出现争吵、短暂的休战,然后又再度出现吞噬肉体与灵魂的猜忌和嫉妒。恋人们若无法如愿以偿,糊涂的爱神便会加倍地刺激男人,加重他们的烦恼,增强他们的欲望,造成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而恋人们疗救痛苦的办法唯有眼泪与悲叹,有时还有死亡。恋人们去找占卜者,去请教星相家,去尝试草药、魔法和巫术的力量。他们将恭维换成了威胁。他们策划暴烈的行为,诅咒他们落空的爱情。有时,这个罪恶的教唆者会给男人悄悄灌输大量的狂怒,怂恿那些可怜的倒霉者以绳索、匕首结束自己的性命。

这位爱神是何等甜蜜,何等美妙!我们虽然本应心怀恐惧地从他身旁逃走,但依然将他抬高到神的位置上,敬畏他,向他哀哀求告,向他奉献我们的热泪和叹息。我们以强奸、通奸与乱伦向他献祭。我们给他戴上了我们称之为淫荡的“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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