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相依相生 第六章(2)

相依相生 作者:潘琭璐


陈晚说没有。

骆威说等下去接你,还要过会儿,如果她累了就先睡。

晚儿说我不累,我干点别的事情,等你。

她把实习的邮件回复好,积累了三天的邮箱,有些垃圾邮件要清。实习的面试通知发了来,她不想到纽约去,但又不能任性,确认了时间地点。

等了一阵子,骆威发来赞她说:“你甜得跟糖果一样。”以前聊天的时候,陈晚说自己在爱情上全然没有办法,“我对喜欢的人,好得周围的人都看不过眼。”她没有想到这句话真正落实,是到了骆威的身上。现在他夸她甜得像糖果,她心里也甜得像糖果,繁复嚼着他的话,出落出一番满满当当的饱足感。骆威喝了酒,车还是开得稳当,夜与晨一样是凉的,路边的绿色变成黑灰色,除了凉风和骆威的体温相互补充着,什么也没有。陈晚吸一口气,从喉头清凉遍布全身血管。

“你喝酒还开车。”

骆威说今天自己并没有喝很多:“倒是抽了大麻。”晚儿说自己从来没有吃过那个东西。骆威英武地眉间挤在一起,认真对她说那个东西她千万不要碰。

“好在没有多弄,那东西如果搞多了,我也不来接你。不安全。”

陈晚笑道:“怕笑点太低,车开进水里去?”

“那就换条船来开。”骆威说他倒是长久以来想要买一条船。

“那就买呗。”陈晚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悻悻然紧了一下,话还是照说。她这就想起前阵子回美国,一次街没有逛,买个名牌包也要思量,免得一时拗不过来,还大手大脚。

骆威说买船一年只消用个一次几次,平时要放在船坞里,占着地方,每年还要重新拿出来漆底,实在麻烦得可以。陈晚说她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以为放在船坞,用时启出便好。骆威说:“哪有那么容易,照看它比买它费劲得多。要不然就买了。”

进屋一股大麻的味道。早晨离开的时候,布偶玩具躺在落地窗口,现在躺倒在了沙发上。骆威要陈晚赶紧进房间里去,说他们在客厅里刚才抽东西,那股味道还在,不要熏了晚儿。

“那你又要碰。”陈晚说。

骆威说,所以不希望你碰。他让陈晚进房间里去,说:“小东西,别留在客厅里。一股味道。”又说那群死孩子,竟抽的都是纯的。他说起附近几家学校的男孩,陈晚并不认识,只知道都是有本事挥霍的人家。这些年到美国来的各路中国公子哥,花钱没有眨眼的。晚儿转学不久,所上的法语文学更没有什么机会认识中国人。以前跟苏菲她们一起,如今苏菲订了婚去温哥华,她也不再去认识别人,苏菲与她说起,中国人的圈圈总是比较复杂的。后来陈晚问过骆威,这么整天醉生梦死都是为了什么,骆威只耸肩说一句:“要不然呢。”但是说完了他也要叹气的。

他看晚儿为他打扮,从车库里走上来时便说:“你来见我不需要穿得这么好看。”

连丝袜都是精雕细琢。她低头看自己,细腻的针脚,黑色透明地勾出一双极年轻的腿,小腿跟还有中式的雕花,这是她从中国来时买的,她喜欢买袜子,再贵也爱,尤其这双脚后有深黑立体的唐风雕琢。其实这些袜子买来都是浪费钱,再好的袜子,穿几次也会勾破,与便宜货没有差别。

他说你把妆卸了吧,带着妆睡觉对皮肤不好。

韩默从来没有让她卸过妆。早上起来,眼睫毛掉下来的颜色晕染在眼角周围,上下一片黑,外人看不出来,但晚儿自己觉得脸上蒙了一层膜,又有女人第二日的羞辱。韩默只管送走她,并没有什么与她谈。骆威说去找找看家里有没有洗面奶,停顿一下说是母亲来探望他的时候留下的,应该还在,说母亲上个月才来过。

“还真的有。”骆威从另一个房间出来,陈晚并不能从牌子上辨出是母亲还是前女友专用的洗颜水,但已经用了一大半,捏着都是瘪下去。陈晚曾问过骆威有没有女朋友,骆威只看着晚儿,抬头,眼神移过她的眼睛,正好打在一起,说以前是有的。骆威以为陈晚知道。陈晚关门,对着镜子,取下嘴唇上的颜色。离开韩默以后她的唇色变了,她买了一支带颜色的口红,用笔勾出轮廓,又用唇刷取了口红往两瓣唇上填满。那颜色跃然纸上,晚儿的脸因着一张变大的嘴显得更小。先前她一点也不习惯这突出的颜色。以前她所涂的亮色啫喱,悄悄隐没了她一张嘴巴,如今这张嘴在浓墨重彩下,突然有了它的位置。她不对自己坦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了韩默,使她变成一个女人。

陈晚叹口气,把余下的部分也卸干净。往后她若留在骆威家住,都是回家取自己的洗颜水。

回到床上,骆威在找电影。他们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看屏幕,骆威要晚儿躺在他的肚子上,陈晚笑说人肉枕头你不疼啊。对电影他总有自己的见地,比起周祖光还要好,但他说自己不是做电影的,不以此为生,因而能够肆无忌惮地发表见解,随意批判。陈晚的脑袋枕在他肚子上,问骆威喜不喜欢她,他关了电影,俯身去含住她的唇。

骆威带她吃许多顿饭,跟她谈论许多事情。他知道许多事——他并不知道陈晚也会和他谈论那许多事。

骆威像一枚陨石,撞在陈晚的心里了。他洞穿了陈晚内心的通道,一泻而入。后来骆威跟她说,不该与她上床,失了她这个朋友。对陈晚来说,骆威以后,再没有一个能与她说话的人。

他和陈晚躺在床上看电影,陈晚习惯了躺在他的肚子上,他的身体是一片巨大的、宽阔的领土,他使得陈晚觉得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人与她这样亲近过,也再没有人与她能够这样亲近。他们将对方吃进彼此的身体里去,这土地上每一寸都有饱满的力量,使陈晚的生命生发,绽放,开裂,地动山摇。他要将陈晚揉成细软,揉碎成泥,每一寸每一厘都贴近,只能越发地贴近,总差一分一毫,无法贴紧,要再贴紧。

他们花去一天里最长的时间来缠绵。晚儿觉得她要将灵魂也给了骆威。

但骆威说他做爱可以,恋爱阳痿。他对陈晚不用避孕套,他说:“这是跟你,与别人一起,都要用避孕套。”陈晚眼中有泪,骆威并不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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