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我看见一个阴影从窗外飞过。正想仔细看,它却飞不见了。它好像博物馆中展览的翼龙。考克斯的脸上泛起一片木乃伊般的灰绿。
从博物馆出来,便去逛什么时代广场、第五大街。这些地方也很萧条,只是因为中国人要来,才经过动员,把物资和人流集中了起来。国手们买了一些美国失业下岗工人做的“竹篮打水”、“空穴来风”之类的手工艺土特产。小贩们都会说几句汉语,拼命抬高价格。中国人倒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很快买得大包小包。只有我对购物没有太大兴趣。
最后是参观哈莱姆特区。这是纽约最着名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是艾米丽总统上台后才搞的。凡是有外国人来,都要领去转一转。这里__有一些中国人、韩国人、巴西人、南非人投资兴建的合资企业。其中,闪烁着中国棋类麻将京剧综合发展总公司的光电子招牌。大家正在赞叹,忽然头顶上方一黑,都被吓了一跳。在博物馆中看见的那个阴影又出现了。这回,它还带来了许多的同类。
它们是一群大鸟。这些鸟儿长得很是奇怪,脑袋像两个月的婴儿,翅膀像蝙蝠,乌篷一样扯开,爪子像鸡,还拖着一条长毛尾巴。它们妖怪似的飞过纽约上空,扔下一串老人咳嗽般的叫声。
考克斯说,这是肯尼迪鸟。这我以前没有听说过。骤然见到,心中一懔。鸟群徘徊一阵,便病殃殃地朝远方飞走了。在返回客栈的路上,我赶紧向“阿曼多”索要了资料。有关肯尼迪鸟的介绍是这么说的:
肯尼迪鸟:肯尼迪科肯尼迪属肯尼迪种。二○二五年在斯坦福大学阿瑟·肯尼迪博士的基因工程实验室中首次培育成功。冷血。翼展可达两米。胎生不哺乳。杂食。该物种在从实验室中逃逸后,几年中在北美繁殖开来。目前美国境内有十一万五千只。
现在美国各地都不见白头鹰——它们灭绝了,但总能看到肯尼迪鸟。曹克己说,这是不祥之兆。下一轮比赛时,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曹九段是一个迷信的人,走到哪里,都随身带一本《周易》。他用这玩意儿卜卦算命。有人说他的预言很准,这我却很少注意。在国内的时候,我们的命运都是由国家安排的,绝不是算出来的。但是现在,在美国,却好像有了问题。
我忐忑不安地迎来了德国棋手鲁斯。这个大肉球似的七十二岁老头儿,一直生活在传言之中。所有的传言都说他偷装了芯片。更多的人认为这不是传言,而是实情。
二○四五年,特种生物芯片已可以正式植入大脑,直接协助神经__元工作。这是提高人类记忆力和反应力的重要突破。到了五十年代,“阿曼多”提醒说,有些技术问题并没得到很好解决。比如,芯片造成了成人脑蛋白组织的克氏化,脑细胞寿命缩短,并对新皮质道德区带来负面影响。二○五七年,世界卫生组织禁止在公众脑中植入特种芯片。但那些强盛国家的强力部门仍在使用它,比如,我国的国家保全委员会。还有一些人则为名、利、艺所驱,甘冒性命危险,非法安装。这些人通常来自欧洲,怀有自卑情结。
围棋界从一开始就反对使用芯片。因为这会使围棋趣味尽失,如同机器对弈。更要命的是,它破坏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妙精髓,把大家拉回到同一起跑线上。这可是大不敬呀。所以,偷用者一旦被查出,就要遭到终身禁赛的处罚。这个决定是由中国人主导的裁判委员会作出的。
基于以上原因,鲁斯便成了我最讨厌的一名对手。与他的比赛,也就被我视作最要命的一个回合。但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唉,难道是美国使我失去了定力?
我与德国老头儿决一死战的地点,确定在世界贸易中心。这是美国人夸口的另一处历史文化遗产,两座塔楼颤颤巍巍地戳破了云天。在这高处,不知怎么的,我越来越心慌。相对于我的身份、地位和实力,这太有失水准和风度了。身体中那股张力又开始到处乱窜,把肚子弄得又胀又疼。曹九段的幽昧话语在耳畔凄神寒骨地回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