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也经常对我进行这样的教育。许多年后,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回忆,有一次在我家玩,听我母亲担忧地说:国雄的肩膀是“溜”的(肩膀往下斜,挑不住担子),今后穷了,不会挑担子,生活怎么过啊!……
我那位同学当时很奇怪,那么有钱的人家,还担心穷了怎么生活?
母亲与我和妹妹父亲对我抱很大期望,却无暇顾及我的学业,只好采取了一种很糟糕的办法,把我交给同父异母的五姐管教,据我所知,在那种旧式大家庭中,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关系融洽的是极少数,相互忌恨,甚至相互残害的,却为数不少。我个人命运正说明了这一点。大哥一家人利用1955年肃反运动的机会,后来又利用“文化大革命”的机会,对我进行诬陷,欲置我于死地,就充分证实了这一点(后面再具体讲述)。
在我的少年时代,把我交给同父异母的五姐来管教,这恐怕是父亲对我教育的唯一的一次失误。
五姐究竟是怎样完成父亲的委托,对我管教的呢?
前面我已提到,我性格开朗,好动,喜交友,兴趣广泛。五姐就从扼杀我的天性入手,不许我出家门,不许出自己住的房门,断绝我与外面的朋友、同学的任何往来;不允许有任何娱乐活动,不准看电影,不准吃零食……我爱好收集世界邮票,五姐就把我积存的几大本集邮册没收了。只允许我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从早到晚“念书”。甚至为了不许我从窗户向外张望,把所有玻璃窗户都从外面用报纸糊上,并在房门外挂锁,五姐每天走过我住房或进来,对我不是斥责就是挖苦打击一通。
五姐还恶狠狠地对我母亲讲,你的儿子完了,没希望了。母亲为此不知流过多少伤心的泪!
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哪里是在管教我,完全是在打击我,折磨我,借机尽情宣泄对我出世的忌恨之情。
后来我在很长时间里不愿意去回忆这段日子。我觉得屈辱。当年我还是一个没有过完儿童节的儿童,压力愈大,逆反心理也愈强,我不服气,我要设法力争“自由”。我利用早晚或所有可利用的时间,与近邻的堂姐谈谈想法(当时住在我家的堂姐们无不同情我)。与自己胞妹谈天说地,她那时受一位朋友影响,信奉天主教,父亲说她未成年,不让她受洗礼。我就投其所好,发挥想象力,神侃天主耶稣显灵的瞬间等,就这样倒也并不太寂寞。晚上,我一人常从住房窗户跳出我家大门去看电影(家门对面就是国泰电影院),还经常买二两我爱吃的灯影牛肉回来,躺在被子里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