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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困惑的大学生(7)

孤舟独树:民国金融家康心如之子康国雄自述 作者:康国雄


1954年5月1日我班同学在南开大学门前合影

但这四年里,对西方的经济学讲的是什么,学校一点也没让我们去接触、了解,经济系主任季陶达是早期留学苏联的留学生,他讲的第一门课程是政治经济学(他只讲资本主义部分)。季陶达讲课有个特点,就是他从来不发讲义,当时他主讲政治经济学,也没有教科书,我们就只能听他口头讲。他搬把椅子坐在那里,让我们围着他听,他说一句,我们记一句。他讲话带有浓厚的浙江口音,声音又小(因他耳朵有病,受不了声音大的刺激),所以他讲的东西我们经常都听不懂或听不清,虽然他说要是哪句话我们没听懂可以举手问他,他再重复一遍。但他讲课有个习惯,有时讲着讲着会闭上眼睛,等他睁开眼睛,发现有同学举手提问时,要问的问题已经讲过好一阵了。害得同学们每次下课后都忙着对笔记。他讲一小时的课,我们要两三个小时来对笔记。同学们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季陶背”。我有时实在记不下来,就大叫一声“没听见”,成心气气他。

他讲的另一门课是经济学说史,是介绍西方经济学的课,当时也没有教科书和参考书,他也不发讲义,也是靠他一句一句背出来,我们一句一句记下来。他不是介绍某一个经济学派的理论有些什么内容,而是只把一些非马列主义经济学派的学说抽出一些所谓的“基本观点”,有的就是一两句话,用马列主义的理论批判一通,至于这些学派到底说的什么,我们根本不明白。

后来才听说他是在苏联留学时正碰上“肃反”,领教了苏共整人的那一套,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他坚持不写讲义,不给人留下白纸黑字的东西——但是他仍然没能逃过“文革”的冲击,被当成“托派”,批斗得很苦。

还有点让人不理解的是,留学苏联的季陶达讲政治经济学,却只讲资本主义部分,而让另一位留学资本主义法国的龙吟来讲社会主义部分。龙吟的名字,在医务室的病历上被错写成了“龙哈”,我们在背后就叫他龙哈。他是被送到法国去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经济学回来教我们的。他大讲社会主义经济规律,我对他讲的一些东西非常反感,例如:他说劳动竞赛是社会主义经济规律;生产率不断增长,也是社会主义经济规律,我想不通,这些算什么规律?但也不敢正面否定他的说法,所以我就旁敲侧击来提一些问题,给他找一些难题。他有时讲课中会自己改口,如说:“资本主义……啊,不不不,帝国主义……啊不不不,资本主义……”我就会问:“到底是帝国主义还是资本主义?”所以直到现在我的老同学高粤江还笑我过去爱提怪问题。因为这样,龙先生对我就有很大的意见,根据当时苏联的考试方法,学生的考试成绩分数如果高于平时成绩的话,认为他有发展,计算总分时应该按他的考试成绩给他高分。可是龙教授在我考试完了之后对我说,你的口试是四分,但平时成绩只能给三分,所以你的总分是三分,我就笑笑,三分就是及格,这门课及格就算了。听说龙先生后来在“文革”中也被批斗得很苦,经常自己站到毛主席像前面去“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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