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好比串门,这是杨绛年轻时发明的譬喻。既可以倾心交谈,也可能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的形容很是精彩,但是也有缺陷。串门时若是话不投机就走人,有可能得罪人,读书就没有这种负担,随时都可以放下,并没招谁惹谁。而读书遇到知己,却只是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作者毫不领情,或者说毫无知觉。这也是读书时的一大遗憾。
这些年来活跃在出版界、喜爱编书的,除了一个陈子善以外,还有一个叫止庵的。昨日邂逅他的一本《茶店说书》(中华书局2009年版),首先从后记中跳入眼帘的,是说人们往往称其为“书评人”或“书评家”,而自觉“怕担不起这名目”,因为据查《现代汉语词典》,书评是“评论或介绍书刊的文章”。止庵说他“所写评论不多,更少介绍”,“只是写些因读书而生的想法,或涉事实,或涉思想,或涉生活,肤浅支离自是难免,但若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意思,我也是不动笔的”。就凭这段文字,我倒是想要认他作一个知己,因为这也是我写文章的起因和目的,因而完全跳出一般书评的窠臼,亦或可以算作是一种相同的志向吧。然而看完全书则知道,他在国内早已是小有名气,拥有“小众”的读者,还有一帮精英朋友,可见得像我这样“闲”居海外,甚至是“反客为主”、早已归化美利坚的人是不能与他同党了。更何况他又是周作人的铁杆粉丝,若是看见我曾写过的《三探苦雨斋》这样的文章,怕也更不会想要将我这样尚不够铁杆的扇子纳入其党。
读书是我们的共同爱好,而且我极其佩服止庵的读破万卷书。古今中外,博览群书,在这方面也的确是继承了苦雨斋主人的传统,堪称独步书林,冠压群芳,很是令人羡慕。读到他对侦探小说的点评,我更是暗自思忖,不知我用英文写就的《新狄公案》会不会入得了他的法眼。按其对侦探小说的分类,传统或曰古典派的侦探小说,只是一场智力游戏,而另一派,所谓“硬汉派”或以“现实主义”形容的一类侦探小说,则“甚至完全可以当作纯文学作品来看”,因为已经不止满足读者阅读需要中的“消遣”一项,亦能满足“欣赏”的需求。看来我的这本习作亦可划归后一类了,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