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这一大雪天,去往库伦镇的沙石路上,走着一个流浪汉模样的年轻人。
雪后的旋风刮起雪粒儿直往他脸上打,往他脖子里灌。四周的茫茫雪野上空旷无人,已近黄昏,天上灰蒙蒙似乎还要下雪。前边的库伦镇虽然依稀可见,可走起来少说也有十多里地。他回头瞅瞅空荡荡的路,叹口气,别指望再搭上什么过路车了。
他从路旁撅了根树棍拄着,竖起薄棉衣的领子,勒紧扎棉衣的布带,继续一瘸一拐地赶起路来。木然的脸上,倒没什么畏惧和过分悲悯的样子。
这时,从斜岔路上蹿出来一辆吉普车。他头脖依旧朝前梗着,两眼压根儿不斜视这辆那会儿只有官爷才可乘坐的小车。
吉普车却停在他的旁边。
“去库伦镇?上来吧。”车里传出一个厚重的嗓音,推开了车门。
“不上。”他说。
“嗬,架子倒不小。”前边的司机脚踩油门,要走。
“等等,小刘。”后座里的那个粗嗓门,又向他说,“为啥不上?正好顺路,看你摔伤了,就捎上你,你这样子两个钟头也赶不到镇子上。”
“走一夜也是我的事,我高兴在雪夜里压马路。”他傲然地拄着树棍儿向前走去,然后又补一句,“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搭我们的车不收钱,别犯倔,还是上来吧。”
“说不上就不上,我闻着汽油味就恶心,还有长官气味。”
“哈哈哈,真有意思,挺有骨气,小刘,咱们走,咱们就别拿气味熏人家了。”
司机小刘开动了车,一边行驶,一边说:“这人我认识,他是最近从上边下放到咱们这儿来的那个文化人。”
“是他?停车,小刘,把车倒回去!”那位中年男人赶紧说。
小车“呜呜”叫着,又倒回到他身旁。
这次,中年男人从车里下来,微胖的身体,黑褐色的脸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他说:“你就是白尔泰同志?我听说过你,从自治区社科院分到咱们旗文化馆工作的学者。”
“不是分来的,是发配来的。”白尔泰依旧冷冷。
“不能这么讲,你还是很有才华的年轻学者,你的情况我知道些,要不是我把你留在旗文化馆,按上边某些人的意思,还要把你放到下边乡村锻炼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