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佩沙朗本就有些忌惮“寒梅剑阵”的声名,此时眼看剑光闪闪,眼花缭乱,正在考虑对策,抬头却见江弄玉用剑指着自己,踩着手下人的肩头直飞过来。他正欲起身跃开,却见半空里江弄玉方向一转,带着几个师妹往拴着马匹的大树下奔去。
“原来所谓的‘平野江流’,竟是一招逃跑的把戏!”连佩沙朗瞬间明白过来,可是想再追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眼看江弄玉等人跳上马背绝尘而去,连佩沙朗哼了一声,不屑说道,“哼,什么名门正派,只顾着逃命,连自己人都不顾了。
此时孙大有和他手下的人已经被连家寨的人团团围住,他见对方人多势众,本来想尽力隐忍,不连累兄弟,此时见连佩沙朗一幅运筹帷幄的样子,却再也克制不住,挥起大刀迎面砍过来,这一招里蕴含了毕生的怨愤和功力,哪知连佩沙朗并不闪躲,只是轻描淡写地又把方才那颗银球丢了出去,刀剑与银球碰撞在一起,半空中溅起一簇橘色火花,只听“砰”的一声,四周腾起浓重的白色烟雾,孙大有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只觉喉咙间痛如刀割,不住咳嗽,满眼是泪。连佩沙朗面无表情,举起手刀便要砍下,这时鼻息忽然传来一阵幽香,是花飞雪翻出一掌,水袖摇曳,格住他轻道,“连佩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洛千夏见此状况,心中更是不忿,上前一步说,“你杀人全家,他找你报仇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报不了仇也就罢了,你还这样折辱人家,未免也太狠心了些。”
连佩沙朗瞟了一眼洛千夏,并不理他,只是转头面向花飞雪,深邃俊美的脸上忽现笑意,道,“自从上次雪崖一见,我便对姑娘你念念不忘。没想到你不但貌美,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轻轻握住她的手,却不显轻浮,又道,“能在我连家寨的暗器阵中逃生的人不多,况且你手上还有我梦寐以求的冰镜雪莲。……今日重逢,我们真该好好地叙叙旧才是。”
洛千夏见状,勃然大怒,不由分说便抽刀劈了过去,喝道,“拿开你的脏手,我不许你碰她!”
连佩沙朗头也不回,单手接招,只用两指便将那刀刃紧紧夹住,冷道,“这位姑娘又不是你们家的,你许不许又待如何?”
洛千夏双目一凝,将全身内力施压在刀柄之上,连佩沙朗不动声色,暗暗也将力道置放于指尖。两人僵持在这里,四下寂静无声。
月亮又往西沉了一分,子时已过,已经是与秋公子七日之约的最后一天。
花飞雪眼看情势峰回路转,正要说什么,双腿却是一软,整个人往地面上跌去。五脏六腑忽然疼痛如沸,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压着,说不出的气短胸闷,她挣扎着站起来,下腹忽然针刺难忍,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晃动的风景中,隐约看见连佩沙朗伸手扶住就要跌倒的自己,说,“姑娘,你怎么了?”
花飞雪强忍着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去看身边这个男子,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他脸上却挂着很是担忧的表情,白皮肤大眼睛,瞳仁深处隐约有一簇幽蓝,她攥住他的衣襟,说,“今天落到你们手里,我跟洛千夏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有件事……希望你能帮我。”她此时气血虚弱,说话断断续续的,连佩沙朗离得她很近,只觉这个女子摇摇欲坠,却依然吐气如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淡金色锦囊,放到他手上,说,“请把这个交给你父亲……连家寨寨主连佩穆成。”
连佩沙朗骤然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不由一怔。月光下只见花飞雪面色苍白如纸,手指冰凉,碰触到自己温厚的手掌,就如薄冰一般,让人忽然有种冲动想用力握住这双手,好融化了这层冰,给她一些温暖。
这时只听她又说,“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在七日之内把这锦囊送到连家寨……现在已经是最后一天,我……我恐怕是不行了……就拜托你……”说到此处,不由想起与秋公子一同月下赏雪的情景,以及那有如天籁绝音的旷世箫声……胸口蓦然一窒,一丝鲜血从唇角溢出,更衬得一张玉面毫无血色。
连佩沙朗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沉吟片刻,说,“你中了冥月宫的‘月下香’。”
花飞雪此刻心神与身体都虚弱到了极点,想说些什么,却无力再说什么,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靠在连佩沙朗怀里,抬眼看见狂奔而来的洛千夏,隔着连佩沙朗的肩膀,用尽力气抬手做了个手势。
洛千夏与她从小生活在一起,彼此早有默契,对方的每一个眼神和手势,不用明说也能领会其中的含义。他知道花飞雪是在示意让他趁机带孙大有那帮人走,可是她为什么会忽然唇角流血,这般虚弱?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如此……难道她是故意装成这样的?洛千夏一时拿捏不定,但也知道机不可失,咬咬牙,转身穿梭到一片黑暗的夜色中。
此时连佩沙朗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花飞雪身上,他抱着她,双手在她身后打开那枚淡金色的锦囊,抖开宣纸,看到上头清俊有力的字迹,神色倏忽一变。低头看向怀中昏厥过去的绝色女子,叹了一声,良久自语说道,“即使没有这封信,我又怎么忍心看你在我面前肠断而死?”说罢他站起身,打横抱起花飞雪,使出轻功往人群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