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苦涩的味道传来,花飞雪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坐在一大块寒冰之上,却半点儿也不觉得凉,有两股温热的内力正不绝如缕地传进自己的血脉。
连佩沙朗盘腿坐在她身前,双手食指分别抵着她的风池穴和百会穴,身侧白烟滚滚,空气里弥漫着中药的味道,仔细一看,原是有几个小童站在房间四角,每人守着一只药炉,正用扇子把药气往寒冰上扇。
花飞雪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怔怔的,连佩沙朗右手收回内力,又指向她的膻中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怜爱之意,说,“这是我们连家寨的‘饮冰药疗阵’,只有天下间最难对付的毒才动用此阵来解。你中了冥月宫的月下香,原本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花飞雪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显是耗费了不少内力,额角渗出的汗水濡湿了发际,在一片药雾迷茫里略显晶莹,花飞雪看着他的眼睛,由衷说道,“谢谢你。”
连佩沙朗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想掩盖住面对她明亮双眸时那一瞬间的局促,说,“你先别谢得太早,我现在收手的话,你死得更快。——姑娘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
花飞雪怔了怔,说,“你的意思是?”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连佩沙朗隔着重重烟雾望着眼前的女子,白璧无瑕的一张脸孔,清澈凝透的双眸,脸颊微微有些发红,醉了酒一般。想起她方才揪住自己衣襟的样子,面色苍白,就像一块随时有可能碎掉的玉,让人情不自禁就想要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他硬下心肠,又说,“你若是不答应,我这就收手,你的命顷刻间就会没了。反正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也会是这个结果。”
花飞雪垂下眼帘,说,“现在这种情形,我还有资格说不吗?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但如果是我能力范围之外,或者我不能接受的事情,那我也只好舍弃这条命了。”
连佩沙朗凝视她片刻,说,“我既然肯救你,就是想你领我这个人情,条件也不会定得太苛刻。毕竟……我也不想你有事。”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低,雾气弥漫中,他好像正欲伸手抚向她的脸颊,行到半路却停下来,仿佛极力克制着自己,运气又点向她的百会穴,侧头看向别处,说,“我要你答应——上了乾坤顶以后,你要帮我妹妹三次。——她想赢,你就让她赢,她想除掉对手,你就帮她杀人……总之她需要什么,你就帮她什么。”
花飞雪怔了半晌,扬了扬唇角,说,“为什么只是三次,而不是让我直接把少主夫人的位置让给了她?”这话说得很是自信,又有些揶揄的意味,连佩沙朗忍俊不禁,说,“你怎么知道那个位置一定是你的?江弄玉比你武功好,也比你心狠手辣。至于那个纪一言,跟洛千秋青梅竹马,感情究竟深到什么程度还是未知。——我就是怕我妹妹在乾坤顶上孤立无援,才给她找了你这个帮手。”
花飞雪从小与洛千夏一起长大,可一直是她在照顾他迁就他,如今见连佩沙朗如此爱护妹妹,不由羡慕,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虽然阴险霸道,对待妹妹倒是极好的。”
连佩沙朗见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却故意板起了脸,说,“阴险霸道,你就这么说你的救命恩人吗?就不怕我半路反悔,不救你了?”
花飞雪挑了挑眉毛,清浅一笑,说,“你不救我,谁帮你妹妹做那三件事去?”
连佩沙朗笑着摇摇头,说,“伶牙俐齿,我真是说不过你。”说罢又深深看她一眼,说,“其实,你如果不能被洛千秋选中,那也是很好的……如果有朝一日没地方去,你可以来找我。”
花飞雪闻言,不由一怔,一双澄澈薄透的眼望向他,略带怔忡的眼波如碧霞秋水。
连佩沙朗一向大方磊落,无所顾忌,此时竟有一丝羞涩的表情划过脸庞,这种瞬间忐忑起来的感觉倒是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忙又道,“月下香是很厉害的毒,即使用了饮冰药疗阵也不能完全清除你体内的毒素,现在虽然没事,可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唯恐会留下后患。”想起冥月宫,他也有几分忌惮,可还是继续说道,“据说在冥月宫内部,这种解药也只有旗主以上级别的人才有。以后有机会我会帮你拿到的。”
提起冥月宫,花飞雪有一瞬间的怔忡,她想起威力无穷的七赤冥音网,以及无色无味的月下香……这冥月宫到底还有什么诡异的招数没亮出来?是不是这个神秘的组织就如这种毒一样,一旦沾染上了就再难完全摆脱?这时连佩沙朗又问,“对了,给你这枚锦囊的人是谁,你可知道吗?”
花飞雪答,“是一位年轻男子,下人们都叫他秋公子,自称是附近走货的商贾。可是看他的身手,应该也是江湖中人。”
连佩沙朗细细观察她此时的神情,不似作伪,心想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秋公子的真实身份。可是他既然肯为了她写信给父亲,应该对她印象不错。
花飞雪连着折腾了好几日,此时早已倦极,连佩沙朗松开她的穴道,她终于支持不住,整个人软软往前一倾。连佩沙朗扶起她,无意间嗅到伊人发间的一阵清香,心头竟是一凛,忙将她交给左右侍婢,吩咐下去道,“把这位姑娘好生安顿到附近镇上的客栈里,切记不要让三小姐看到她。”
上次在雪顶相遇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没有收到父亲派人送来的名单,不知道花飞雪也是即将前往乾坤门选秀的武林闺秀之一。后来见到名单上有这个名字,连佩沙妮气得直跺脚,一直懊悔当时怎么没手疾眼快地杀了她。
毕竟她长得这样美,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连佩沙朗回头望一眼沉睡中的花飞雪,果见伊人睡容白璧无瑕,乌黑睫毛如小刷子一般覆脸上,说是绝色倾城,毫不为过。心头瞬间有一丝眷恋之情闪过,然而终究还是转身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