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精神陶炼要旨(12)

教育与人生:梁漱溟教育文集 作者:梁漱溟


他的意思是说中国文化如能不被损伤,凡可以维持其文化的政治或经济制度,俱愿承认而不悔。他唯一的信念即在保持中国文化;为保持文化,什么政治制度、经济制度都行,可是不要为解决政治问题或经济问题而牺牲了中国文化。这个意思与我不同。我告诉大家不要有成见,我们就拿眼前的问题来求解决;或者说我们只看见政治、经济两个问题,凡可以解决政治问题、经济问题的,无论什么制度,即反乎中国民族精神,我只承认而不悔。我起初是如此,后来慢慢地找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恰是中国的,绝不曾反乎中国民族精神。所以我批评罗素不应先怀成见,使政治问题、经济问题没法子讨论。照我自己的经验,只要不存成见,是自然可以找出来的。《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第98页我曾说:“中国之政治问题、经济问题,天然的不能外于其固有文化所演成之社会事实、所陶养之民族精神,而得解决。”现在极其破烂的中国社会里,虽然几乎找不出中国的固有文化,但是我还要告诉大家:此破烂的中国社会中也含了不少的中国文化。它这个破烂法,就与众不同。它这个破烂法,含有很大的巧妙,让西洋人、日本人想有这个破烂法也不可得。这个破烂法只能我们有;而且解决这个破烂的办法,必须与其所以破烂者相关系。换句话说:它必须是中国的一套,一定不会离开中国社会的事实及民族精神而得到一个办法。在政治上、经济上如果有办法,那一定是合乎中国文化的,所以文化问题不必别作研究。这就是刚才的话:我们不必太聪明,就是这样很笨的去寻求,自然会找回来的。我们多费点事来讨论中国社会问题,认真来谋政治问题、经济问题的解决,则自然得到乡村建设的方向。得到这个方向,跟着再过细去想,则不难发现中国民族精神。这个道理,就是由浅入深,从用显体(体是本身,用是方法)。从找办法自然可以发见其本体——民族精神;一超直入地去找寻本体,怕不容易发见其价值。我常常自己喜欢我自己笨,庆幸我自己笨。如果当初我太聪明了,也许我有先见之明,可以很早的看见屡次政治改革的不对;那么这个我就与社会变迁的历程相远了。中国社会经过若干变化才到这一步,我如一下子就看到,则我与社会相离者远,离得远就没有办法。社会无先见,是一个笨的;我也笨,所以我与社会很近。凡社会变迁的经过,我都有其经过;我经过几次变迁之后,稍微能比社会早一步,看得出我们的前途,所以转回头来对大家说话,就是因为我统统尝到了,把我尝到的对大家说,大家才会懂;否则你尽管有先见之明,你说的大家不懂,岂不是无用!唯因我笨,所以能启发大家。比如现在中国事实的推演,使大家注意到乡村建设,我们从乡村建设指明民族精神则可,因为大家已寻求到这里了;如果丢开乡村建设一超直入地讲民族精神,则一定没人理会。上边的话都是说早了不行,底下再说不早又不行。老不早岂不是至死不悟!当然要早点才好。因为想法子早,所以为大家讲精神陶炼。不然的话,就要等到大家碰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再讲精神陶炼,那样又未免太晚,我们还是曲突徙薪的好。这两面意思都要明白:前边是说早了不行,早了不切实;后边又说我们不能不早明白一点。在我是想叫大家早觉悟,所以早向大家说;可是大家要笨一点,在大家不明白的时候就作为不明白,不要很快的就承认中国民族精神。很快的承认,就等于不承认;唯能不求早明白,而后可以得到真明白。

我们讲精神陶炼,包括合理人生态度的指点、中国历史文化的分析、人生实际问题的讨论。这三部分在乡村建设理论中也都要讲到,在那时候去讲,大概会更切实一点。我现在要求大家虚心听各位班主任讲精神陶炼,就是要帮助大家早一点明白,早一点认识中国民族精神,早一点锻炼自己的精神,好为中国社会服务。我想我是可以向大家作这个要求的,因为我不是一个早明白的人而现在要让大家早明白,这个可以。随便早明白的人就不配作这个要求。笨的过程没有经过,就拿中国古人的精神对大家讲,即令大家接受,那是传统的。先生没经过这个转变,就随便地传给学生,这个很近于传统的往下传,这个顶不中用。所以我不愿意落到传统的往下传,而要求大家多费点事,再由我来帮助启发,庶可不至于耽误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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