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4)

家国 作者:肖仁福


姐妹俩重新回到客厅时,钱小鸥已换上干爽衣服。三人要动身了,钱小鸥一眼瞥见沙发上的黎进步,又犹豫起来。夫妻俩只好半推半搡,将钱小鸥拥出屋子。柳居山走在后面,出门后反身关门时,见沙发上黎进步不死不活的样子,心里又来了气,几步过去,端过钱小鸥坐过的水盆,哗啦一声把水全泼到黎进步身上,说:“你也尝尝冷水的滋味。”

盆大水多,黎进步顿时从头至脚湿了个透,落汤鸡似的。可他没任何动静,可能早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出这冷水的刺激。钱小鸥在门口将柳居山的动作看个清楚,有些心疼地说:“居山这样不好,要把他冻死的。”

女人就这么贱!柳居山关门出来,对钱小鸥说:“你这么心疼他,他几时心疼过你?你在盆里坐到天亮,看他会不会理睬你!”钱小鸥没声了,上车随柳居山夫妇到了市委大院。进屋后,钱小鹤让姐姐洗个热水澡,又给她煮了碗姜汤,说:“祛祛寒就会没事的。”

经过这么一折腾,已到凌晨一点。钱小鹤将姐姐安顿到客房睡下,才回了自己这边的大卧室。柳居山说:“客厅门打过倒锁没有?”钱小鹤说:“打过了。”柳居山说:“钥匙呢?”钱小鹤说:“在客厅里。”柳居山说:“拿到咱们房里来。”钱小鹤说:“你要干什么?”柳居山说:“半夜钱小鸥开门走掉,怎么去追她?”

钱小鹤只得出去把钥匙拿了进来。

睡下没两个小时,果然外面客厅有了响动。钱小鹤心里挂念着姐姐,睡得不怎么沉,被响声惊醒过来。丹丹没有起夜的习惯,自然是钱小鸥无疑。可能是没法把门打开,钱小鸥在门上摸索一阵儿,又回了卧室,没多久她又到了客厅,再去弄紧闭的门。实在没法弄开,只好来敲大卧室门,轻声喊道:“小鹤小鹤,你起来一下。”

钱小鹤不答理钱小鸥,任凭她在外面喊叫。装睡的人喊不醒,钱小鸥干脆推开门,摸黑来到大床前,手摇钱小鹤,央求道:“小鹤你开开门吧。”却摇错了对象,摇到了柳居山身上。柳居山说:“大姐你干啥,还让不让人睡觉?”

钱小鸥吓了一跳,忙跑到大床另一边去推钱小鹤。钱小鹤没法再装睡,不耐烦道:“姐姐闹什么闹嘛。”钱小鸥说:“我放不下你姐夫,想回去看看。”钱小鹤说:“黎进步命大,死不了的。”钱小鸥说:“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呢?那盆水好冷的,我怕他吃不消。”

柳居山一下坐起来,说:“大姐你也真是的,那盆冷水黎进步吃不消,你就吃得消是不是?你觉得不过瘾,我家里也有的是冷水,我给你打一盆,你坐到里面去,我和钱小鹤保证再不会把你拖出来。”钱小鹤也说:“姐,你为啥就这么在意黎进步?难道没有他,你就没法活在这个世上?你对他这么用情用意,是否考虑过,他对你到底还有半点儿情分没有?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了这话钱小鸥只好出了门,嘴里嘀咕道:“我没考虑过什么情分,什么意义,我是怕欣欣成了没爸的女儿,结婚时拜父母都拜不全。”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夫妇俩穿衣下地,来到客厅,发现钱小鸥蜷曲在沙发里,才意识到昨晚她再没回过卧室,一直守在这里,只等他俩起来好早些走人。没法子,柳居山只得去送钱小鸥,留下钱小鹤给丹丹准备早餐。

来到钱小鸥家里,见黎进步仍张着空洞的嘴巴,一动不动僵在沙发上,保持着他们走时那个姿势。他头发和衣服还是湿的,地上汪着一摊水,泛着冷冷的青光。望着黎进步纸一样苍白的脸,柳居山真担心他已经死了。是你泼的那盆水,他真的死了,你岂不成了杀人犯?过去探探黎进步的鼻孔,幸好还有气息,又摸摸他的额头,竟像出炉的铁一样烫手。

见黎进步的样子难看,钱小鸥待了片刻,突然扑上前抱住黎进步,放声大哭起来:“黎进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柳居山觉得好笑,黎进步死了你就有清爽日子过了,还哭什么?应该笑才是。也是怕出人命,柳居山掏出手机打了120。

赶到附近的第二人民医院,作了一番检查,黎进步并无生命之虞,只是高烧四十摄氏度,烧得他神志不清,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柳居山那盆冷水造成的。打了两天吊针,高烧退去,人也渐渐清醒过来。意外的是这次连续高烧,竟将黎进步的酒瘾烧掉,他从此变得规矩起来,不再天天酗酒到处发疯,在家里也待得下去了。

黎欣欣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只有她一个人,没见那个小伙子,肚子也瘪了下去,平复如常。经不住钱小鸥追问,欣欣交代说,两人在外面混了几天,很快花光了手上的钱,一时找不到工作,自来水又当不得饭,两人开始相互抱怨,直至大打出手,小伙子一脚踢在欣欣的肚子上,把小孩儿给踢了下来。欣欣没法原谅对方,一个人爬上火车,逃票回了儒州。

钱小鸥心疼不已,赶紧上街买回土鸡,和红枣、天麻、枸杞一起蒸了给欣欣补身子。她还安慰欣欣,分手也好,嫁给一个农村穷小子,一辈子也别想翻身得解放。又拉着欣欣到城建投资公司来见柳居山,向他承认错误,恳求他向俞总说情,恢复欣欣的工作。

柳居山冷着脸,没有任何表示。钱小鸥不可能拿把起子撬开他的嘴巴,只好出门打钱小鹤的电话,要她帮着跟妹夫说说好话,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管好女儿,以后一定悔过自新,痛改前非,把欣欣教育好,争取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钱小鹤只好来缠柳居山,“姐姐也不容易,嫁给黎进步那样的人渣,女儿又不听话,才搞得焦头烂额。这几年她老得好快,四十来岁的人,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过去她也是美人一个,回头率高得很。”

自己的老婆求情,柳居山还能说什么?第二天打了俞总的电话,俞总有话在先,自然没说的,要欣欣去上班就是。柳居山又打钱小鸥的电话,转达俞总的意思,麻烦欣欣快去上班。钱小鸥听得出“麻烦”二字的轻重,说一定叮嘱欣欣,好好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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